皮爾特沃夫。

儘管離開的時間並非很長，但對蘇木而言卻恍如隔世。

距離日之門關閉已經過了第三聲鐘響，但街道上卻依然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有高談論闊，有步履匆忙，永遠都是單調且枯燥的生活卻也充滿了生活的氣息——大多數人的生活都應該是這樣，平凡又匆忙，偶爾有些意外也或驚喜，總不會一路平坦，才最為真實。

一聲輕嘆之後，蘇木將懸在天台圍欄外的雙腿收回盤了起來，低頭看向正在不遠處街巷裡某個小攤上的三人——老彼得毫無顧忌，大肆吃喝，而相較之下，老法師就要顯得斯文很多，至少不會弄得滿臉油水，但塔莉婭卻顯得有些鬱鬱寡歡，把對父母族人的擔憂全部寫在了臉上，哪怕她已經猜到了什麼，卻依然保留著一定的幻想。

凡人總是如此，而人性也總是如此，並非說忘就忘，最多隻是隱藏罷了。

對此，蘇木也並無他法，只得讓塔莉婭自己去慢慢接受，然後尋找自己在未來的道路——在這之前，蘇木也曾想過要帶著他們回去德瑪西亞，出於各種各樣的理由，有一定的私心，也有考慮到老彼得，但塔莉婭和老法師的身份卻並不適合出現在德瑪西亞境內，否則很容易就會招來各種麻煩，尤其在樂斯塔拉依然手握龐大權利的這種時候，一個不慎就會變得難以收場。因此，儘管蘇木曾經多次考慮過回去德瑪西亞，順便看看菲奧娜和阿卡麗，但卻因為各種各樣的顧慮，只得帶著他們回到皮爾特沃夫而不是德瑪西亞。

夜風裡逐漸帶上了一些燥熱，預示著這座城市即將入夏。

蘇木望著遠處籠罩在燈火通明裡的尖塔略微出神。

在見過卡瑞娜和千珏雙靈的一戰過後，蘇木就已經有些急躁了，是如今的實力太過弱小，儘管已經躋身半神之境，卻連巨神峰頂的星靈都難以匹敵——尤其在見過兩個潘森的決戰之後，蘇木更是有些難以抑制的失落——曾為真神，乃至居於眾神之上，無論實力也或地位，都絕非如今可比。而他原本不該落到如此地步，卻因為母親的一聲令下，將自身解體，輪迴人間，體驗人情冷暖，人間百態...

平凡。

由神明，墜落為平凡。

這之間的差距，可比天壤之別。

有些時候，蘇木甚至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加緊一些腳步了，不能再繼續如此。

世界符文碎片一直流落在外，惹人覬覦，甚至曾在虛空爆時被震破封印，盡數顯現於人間，引起了符文之地的浩大戰爭。這終歸不是道理，應該儘快收回才對，以避免出現更大的波瀾。而除此之外的，虛空的威脅日漸趨近，來自巨神峰頂的威脅更是如此，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逼迫他放棄母親賦予的任務和責任，逼迫他放棄更為廣闊的前路，讓他儘早取回原本屬於他的那些，重新回到眾神之上的地位，然後面對即將生的那些，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尋找渺茫的希望。

那是他本應走上的道路。

卻因為母親的決定已經徹底偏離。

是宇宙的規則在矯正他已經偏離的道路？亦或其他無形的力量，讓他已經扭曲的軌跡重新回到正途？

蘇木手掌翻轉，掌心出現第四枚世界符文碎片。

只要願意，他隨時都能將其吞下，得到本就屬於他的更強的實力，然後就能更加輕易地追尋其他世界符文碎片。可一旦將其吞下，也就意味著這之前的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他需要時間來慢慢沉澱，慢慢經歷，將邁入真神之境後必然會缺失的東西儘可能地保留下來，否則就全是徒勞。

蘇木抿了下嘴角，深深一嘆。

終究還是將那枚世界符文碎片收了起來。

功虧一簣，未免太可惜了些。

樓梯沉重的鐵門忽然被人從後面推開，出吱嘎一聲。

蘇木聞聲看去，正見到賈克斯難得走出自己的房間來到天台——回到皮爾特沃夫已經一整天了，但蘇木也是到現在才終於見到賈克斯。

透過面具，蘇木能夠感受到賈克斯的目光異常凌厲，卻並不帶有殺機。他呼吸平緩，有著獨特的節奏，契合著某種規律——如蘇木所知，這種呼吸的節奏是將自己的心神合同自然，能讓人在某種程度上提升自己的境界，乃至於在一定程度上掌控自己身邊的一切事物，是武道上的境界昇華。

但如此境界，也就只是有所聽聞罷了，是凡人對於武道的一種追求，而真要說親眼見到，還是次。

蘇木略微皺眉，有些不解賈克斯為什麼要一直將自己保持在這種境界。

“呼——”

一陣緩慢而悠長的吐氣聲從賈克斯的面具下面響起，蘇木正皺眉，卻忽然見到眼前一花，本該呆在樓梯門口的賈克斯就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距離已經不足一尺，正手提燈柱一樣的法杖，頂端微火飄搖，如風中殘燭，卻陡然帶起可怕的威勢，當頭砸來。

不帶有絲毫殺機。

縱然如此，蘇木也心頭一驚，匆忙翻身，兩手把握欄杆將身形翻倒，懸空在外。燈柱法杖擦著他的鼻間而過，風勢可怕，如刀刮面。而蘇木再看時，賈克斯已經提著燈柱法杖旋身再度砸下，便只得扭過腰桿，在欄杆上借勢橫挪。

鐺鐺聲接連響起，火花四濺，這一排欄杆很快就被賈克斯砸了個七零八落。而在最後一下時，蘇木也終於先手一步，翻身重新躍上天台。卻不等他開口詢問，賈克斯頭也不回，是把燈柱法杖當成長槍一般，回馬一刺，正中他的胸口，出一聲悶響。稍有些尖銳的燈柱法杖破開蘇木的皮肉，鮮血灑在艾卡西亞最後的微光上，火焰搖動，而賈克斯也已經翻身過來，腳下連連逼近，迫得蘇木只得閃躲後退，腳下跌跌撞撞，幾次都險象環生。

好不容易盡數躲過，穩住腳步，蘇木折身一躍，來到樓梯屋頂，蹲伏邊緣，有些惱怒，臉色也微沉。

“賈克斯！”

他剛剛叫出賈克斯的名字，還沒能詢問他忽然出手的理由，後者卻已經縱身殺來，能見到微光搖曳，微火飄搖，如豆灑滿地，四處都是虛影，將蘇木面前的一片空間完全籠罩。

呼嘯風聲之中，蘇木牙根一咬，啐了一聲，手掌翻轉，掌心向下，能量噴吐而將天台角落泥土裡的種子變異，再催生芽，短短瞬間就已經成長出一根劍草，葉片筆直生長，貼合草莖，如利劍一般。

蘇木另一手抬起，黃澄澄的光暈流轉，覆蓋手掌，猛然拍去。

鐺！

一陣顫音過後，蘇木和賈克斯各自被彈開。蘇木跌跌撞撞退了幾步，險些仰面摔倒，而賈克斯則是落地便腳下轉過一個圓形，就卸掉了所有力道，重新擺開架勢，左手在前以虎口拖起燈柱，右手握住燈柱末端高舉，身形有如惡虎俯身，撲食在即。

其中差距，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