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很不錯，北風交易所仍是一派人頭攢動的景象。所有人都在為了進步日的狂歡而忙碌著。他們一個個臉上都掛著一副勁頭十足的表情，無不在期待著城裡一年一度的新奇大典正式開場。

蘇木經過這裡的時候，人流非常密集。

他小心地躲過奔走在人群之間的傳音管投遞員，然後穿越人群——普通人，還有經過鍊金強化的人，但無論他們究竟是個什麼人，最本質的還是商人。沒有任何一個皮爾特沃夫的商人願意錯過進化日帶來的商機，就像那些寸步不讓的攤販們，他們聚集在道路的兩邊，讓原本還算寬闊的道路變得狹窄不堪，擁堵非常，各種罵罵咧咧的聲音夾雜在噪耳的混亂當中，讓人一陣心煩。

蘇木好不容易才離開了北風交易所。

然後按照地圖上的指示，蘇木在邊境市場附近找到了一片老房子。從邊境市場的另一側，下方城市飄來的惡臭蓋過了節日裡烤肉和蛋糕的香甜。祖安的灰霾像潮水一樣漲起，漫過了人們的膝蓋，沉積在沾滿煤灰的遮陽棚上，留下一灘灘雲狀的汙泥。

這是片很糟糕的地方。

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光榮進化的教堂應該就在裡面。雖然蘇木至今也不太明白究竟什麼才是光榮進化，但只瞧著那裡面進進出出的人們，聽著他們的談話，就大概可以瞭解一些——會出現在這附近的沒有幾個普通人，大多都是經過鍊金增強的傢伙們。

他們身上披著深色的絨布，遮住了仍是肉體的部分。金屬手臂和增強的腿腳露在外面，映出貌似溫暖的光芒。在這裡，高難度的增強手術結合了更實用的功能，而無論技術是來自皮城也或祖安，光榮進化的信徒們根本不在乎，這對於他們的追求而言完全是次要的。

除此之外，蘇木還在人群裡現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她伸出帶有機械關節的手臂，指向一個帶著光滑金屬下巴的男人。

“身體即是虛無，血肉即是脆弱。”

她是這麼說的。

“機器引領我們，未來即是進化。”

男人如此回應。

蘇木對此表示不能理解，但也大概明白了一些。

一群對鍊金增幅擁有著狂熱信仰的傢伙們罷了。但也正是因此，那所謂的光榮進化就可以很輕鬆地理解了——用機器來代替血肉，然後實現真正意義上的永生不死，也或免除痛苦。

“或許達克威爾那個混蛋會喜歡這個教會。”

蘇木扯了下嘴角，然後目光掃過周遭，看中了一排老舊樓房的天台。儘管那片樓房已經徹底廢棄，而且就在拆除的邊緣，入口也已經用鐵絲網攔住上鎖，鐵絲網上還掛了一張巨大的木牌在上面，寫著“危樓勿進”，但這並不能難倒蘇木。

沿著破破爛爛的樓房邊緣，蘇木很輕鬆地爬進了二樓，然後沿著樓梯往上走，一路去到了最頂層的天台，他就在這兒俯視觀察著舊房子附近的情況，以免出現什麼意外。

不得不說，這個工作非常的枯燥，而蔚大概也是因此才會賴床不起——那傢伙是故意的。

蘇木忽然意識到了這個，心裡免不了抱怨兩句，卻也只得安分守己地繼續觀察——從老房子的入口進去，是一間昏暗的門房。一道鐵網作為隔斷，背後就是房子的主廳。幾簇橘黃色的暖燈，透過金屬焊成的菱形網格照亮了大廳裡的人群。蘇木只能看到這些，再裡面都是些什麼就看不到了，但好在從這個位置可以看到所有進出教堂的人們，不會有什麼疏漏——前提是蘇木得一直注意著那邊。

關於塔瑪拉和她的搭檔的抓捕行動會稍晚一點兒，儘管凱特琳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但她並不著急，而且也想看看那兩位來自諾克薩斯的戰爭石匠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蔚大概還在睡覺，或是已經吃飽了，然後繼續睡覺。

賈克斯在幹什麼？

菲奧娜和阿卡麗在幹什麼？

蘇木趴在圍牆上，一隻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胡思亂想著——因為需要一直觀察教堂那邊的情況，所以他連修煉都不能，但教堂那邊確實沒什麼好看的。已經過去多久了？瞧瞧日頭，大概已經到中午了，可光榮進化的教堂那邊卻始終沒有出現過任何意外，那些光榮進化的信徒們也只是在平淡地進行著他們自以為很有意義的教會活動，而那些教會活動在蘇木看來卻更加無聊。

蔚的選擇無疑是正確的，哪怕她會在之後被凱特琳狠狠地臭罵一頓。

蘇木嘆了口氣，難免有些抱怨，卻也只得繼續忍耐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所有的一切都在平淡當中度過，當時間來到了日落之後，日之門也已經關閉，第一聲鐘響如約到來，蘇木拍了兩下額頭，讓自己可以更清醒一點兒，然後注意到了一個女人——一個白頭但看起來很年輕的女人，身體的大部分都已經被鍊金強化代替，胸口的地方更是閃爍著柔美的藍色光芒，那看起來像是一塊水晶，而最值得注意的，則是那個女人的雙腿——和其他地方的鍊金強化不同，這個女人的雙腿被刀鋒所替代，胯骨兩邊的位置還裝配鉤鎖裝置。

所有的鍊金強化都讓她看起來像個可以輕易就能奪人性命的武器，這跟光榮進化的所有信徒都不一樣。

蘇木皺了下眉頭，略作思考之後就立刻翻身從樓頂跳了下去，然後學著當初賈克斯從高處跳下來的動作，伸手掛住每一層的窗臺，然後又一次出現了失誤，直接從四樓的高度直挺挺地掉了下來，雙腳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把地面也踩出了一片細密的裂痕。

“該死...”

蘇木暗罵一聲，顧不上有些麻的雙腿，更顧不上不遠處已經看呆了的某個光榮進化教會的信徒，直接拔腿衝了出去。

那個女人的動作很快，蘇木的動作也很快，他隱藏在陰影當中，穿越教堂大廳，跟在那個女人身後去到教堂的更深處，然後在一處很大的房間裡現了那個女人，以及一個正在潛心禮拜祭壇的光頭修士。

屋裡放著一些盛著器官的罐子，裡面浮著一個個眼球，像醋醃蛋一樣。成捆的貢物包在亞麻紗布裡，有些很整齊，有些泛著油光，亂蓬蓬的。其中一捆動了起來。緊接著，紗布下露出了一隻瘟耗子的鼻子，拖著新找到的寶貝想爬上高地，不料一角在邊緣上鉤了一下，整捆紗布散開，滾出一截乾燥的手指。耗子急慌慌地跳下去，但光頭修士卻一腳就把它踢進了陰影裡。

“卡密爾，”

光頭修士是這麼稱呼那個女人的。

“你來是為了冥想嗎？”

他的話音裹在潺潺的氣流聲裡，卻依然可以聽出其中的笑意。

卡密爾挑起眉毛，收回四處打量的目光，轉而看向那個光頭修士。

“為了訊息，扎維爾修士。”

那個女人說著，從口袋裡取出了念珠，玻璃珠子和鐵鏈子已經攪成了一團。

蘇木從門口的柱子後面悄悄探頭出去，看向那兩人，同時也在打量屋子裡的情況——在毛玻璃上，一個由冷鉛勾出形體的莊嚴形象正注視著他。灰夫人，光榮進化教會的聖神，至少凱特琳的地圖上是這麼說的，上面附帶著很粗略的解釋——灰夫人本身毫無意義，那只是用來代替維克托的虛構存在。

模糊的窗格透出亮光，被外面的弧光燈照得有些妖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