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在香爐裡點了檀香,有白煙嫋嫋升騰而起,他坐在白煙裡,淡然端雅,明明身在紅塵,卻又似遠在遠端之上。
她總覺得不真實,恍惚這人,只消她眨眼間,便要隨著青煙消散,再也尋覓不到蹤影。
心中頓時空落落的,那種抓不住得不到的悵然,鬧心抓肺,教她不知如何去靠近這個人。
他太神聖,她太齷齪。
理應是兩個世界的人的,她偏要自私地拉他入局,教他惹了一身的紅塵,褻瀆了他,髒了她自己。
僧人應是算準了她要來,隔著矮桌青燈,設下了蒲團候她。
她走到他跟前,屈膝跪坐下,就著幽幽燈火靜靜地看著咫尺之遙的人,歲月對他算是寬容,不見兒郎生痴態。
說來也奇怪,不見之時想見,如今見到了,卻兩兩相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徒增寂然。
她想開口,口中酸澀,動了動唇,最終難以出聲音。
幽香自爐中升起,她眼前像是覆了一層霧,看不清他的面容,就連他開口時的聲音,似乎都蒙上了一層看不清的霧。
“不見犯嗔念,如今見了,何故說不出話來了?”僧人望著她,神『色』是一往如常的淡然,如坐太虛之境,無她半點的不自在。
他總是能輕易洞悉她的心,看她痴痴女兒態,他獨自閒然。
不同以往見他,她心懷躁動怨恨,對他咄咄相『逼』,如今兩人對視而坐,竟也能如此安然。
這樣的感覺,說不出來的傷感。
她的心思轉了無數回,終是啞聲開口“為什麼這麼做?”
問的是他為什麼要見蕭景瑟,前頭她那樣苦苦相『逼』,他無動於衷,那樣堅定地告訴他,身在佛門,不肯問紅塵之事。
可卻見了蕭景瑟,莫不是擺明了告訴蕭離聲,他身在如是寺中嗎?
僧人的手搭在腿上,有沉香佛珠繞在指掌間,在輕輕地轉動,無聲無息間,佛珠上碾轉過的經文,竟讓她的心,沉靜了幾許。
不知是因為身處佛門禁地,還是因為他在跟前,她的心,有著前所未有的安寧平和。
拋去了那些爾虞我詐,算計爭鬥,只這麼和他面對面坐著,昭昭然間,似能觸『摸』到了時光靜好。
這樣的感覺,真好。
可心底的聲音又在殘酷地告訴她,這些安寧,不該屬於她。
難免心疼了疼。
“你不是希望我入世嗎?”僧人半垂了頭,輪廓在青燈裡清瘦傷人,那般寡淡清透地睨著她,眼底折『射』出她的影子,溫柔得動人。
她心中一哽,誠實點頭“這的確是我所願,可……非你所願。”
或許現在之所以難過,便是因為,她求得了她所得,可是,這卻不是心尖尖上這個人的願。
如此『逼』迫,他們還剩幾分情分?
紅蓮僧者眉間繞過輕煙,人坐在其中,更顯得幽寂縹緲,他那般溫柔,周身氣度沉了下去,滿滿的柔軟“如今如願了,怎麼反而不開心了?”
她的喜怒哀樂,皆逃不過他的眼。
一眼便能看穿,把她的心,嗮在青天白日下,讓她逃無可逃。
“不開心?”她有些違心地笑,自嘲地說“對啊,我應該開心才對,怎麼能不開心呢?”
佛冷終於做出了準備出世的決定,她怎麼能又心生猶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