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苑的夜,比長安任一處更蕭索寂靜,佛冷彎著身,倏地抬手勾了她的下頜,逼著姑娘與他對視。
如此沉穩內斂的男人,在夜色掩和下,邪惡地挑起了笑“我就逼你了,你打算怎麼著?”
雲歌辭愕然,她從來沒見過這副模樣的佛冷,不對,她應該是見過的,這是屬於蕭易寒的風采。
佛前多年,他披上了佛冷的皮囊,沉涼禁慾,她竟忘了,其實蕭易寒的骨子裡,邪魅隱晦,不經意間,她還是可以窺測到那張牙舞爪的魔鬼獠牙。
她咬牙,不甘示弱地揚聲“那我會毀了你的婚禮,殺了你的賓客,把攝政王府,付之一炬。”
“好。”他答得痛快,半點都不帶心疼的。
雲歌辭登時惱怒,一手拍開他的手“那我不選擇這麼做,你是不是真的就娶了她了?”
男人站直身體,高高地俯視著她,眉目上罩著陰影,篤定得近乎冷厲“你不會。”
他賭她不會眼睜睜看著那樣的事情生,也賭她,一定會來。
被他吃得死死的感覺,也許就是現在這樣子了吧,她心裡堵得難受,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的情,真的就像是一場戰爭。
因為深知自己在對方的心中裝著,所以,很多時候,算計都能有恃無恐,她知道她走了,他會等。
他知道他要和他人成親,她不會坐視不管。
“阿辭,我累了。”
雲歌辭渾身驚顫,看著緩緩坐到她身邊的男人,燈影下,他深邃的輪廓,似乎抹上了一圈疲憊的光影。
這些時日不見,他病了一場,人也顯得清瘦了許多。
她心哽難耐,這麼多年,佛冷走過這麼多的路,為她吃了這麼多苦,他從來都沒有和她說過累了的話。
她知道他是真的累了,能不累嗎?
手被他牽著,搭在了他的膝上,他的目光落在湖面上,似很近,又似很遙遠,不知落到了何處。
話語飄忽虛幻“來這世上走了這麼一遭,蕭易寒需要給很多人交代,明晚過後,這世上,便不再有蕭易寒這個人了。”
說起來,他的確是有那麼一些的算計她的。
自己想要了斷一切,退出和蕭離聲的角逐,給執冥一個交代,逼著雲歌辭來斷了他所有的前塵。
借她的手,從這紛亂的人世間,遠離而去。
他是篤定的,他的阿辭,絕不會捨得讓他娶了別的女子,她會來,帶他退出這一場無休無止的折磨。
此去後,蕭離聲不再尋他,欠執冥的,也不再惦記著,所有的混亂和鬥爭,全交給了雲歌辭。
“滄州一場大病,我總昏昏沉沉半睡半睡,感覺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佛冷有些哭笑“明明我不過而立,卻早早有了一睡不起的知覺。”
他靜靜地坐著,目視前方,說起這些的時候,異常平靜,聽不出喜怒哀樂,無甚情緒起伏。
雲歌辭心疼不已,迦葉先生說得對,緣損壽。
天下容不下他和她的情,註定是一場沒有歸宿的情深緣淺。
“阿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命有所損?”他問得直接,很坦然,並不覺得這有多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