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想說的話，其實沒有那麼複雜。

曲微塵沉默片刻，覺得那些勸說的話語都太平淡太普通也許能讓陳卿珏獲得少許安慰但也許反而會令陳卿珏愈發努力去剋制自己。

“我相信你。”曲微塵反覆想著也許這四個字就是一切的答案。也許在最初時她對陳卿珏是充滿戒備的但當她決定與陳卿珏在一起，並與陳卿珏一起努力時，哪怕陳卿珏是個魔王哪怕陳卿珏屬於深淵且也許永遠也不可能擺脫深淵的束縛……但曲微塵相信她。

誠然她也害怕陳卿珏會失控。她害怕陳卿珏變成像貝西波、像厲森那樣的魔王，害怕陳卿珏被慾望侵蝕、靈魂墮落，身上再也沒有能讓她心動的樣子。曲微塵那時候想自己可以不斷變強，比陳卿珏還要強這樣不管陳卿珏變成什麼模樣她都可以制止陳卿珏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這也許很難甚至到時候她根本下不去手但曲微塵就這樣認定了這一“藉口”這樣就能再次全心全意去相信那位魔王。

其實曲微塵已經很久沒有想過這一問題了。之前這些都令她很是困擾、令她躊躇不前、令她煩惱不安，但後來她都不放在心上。她用金焰殺死了貝西波，在陳卿珏面前肆無忌憚地展示神明賦予的特殊火焰展示這火焰對深淵生物甚至對魔王的威脅，她都沒想過陳卿珏也會為這力量感到威脅的可能，也沒想過陳卿珏也許會因此懼怕她——當然陳卿珏確實沒有這樣想。她相信陳卿珏陳卿珏也回應了她的信任。

只是曲微塵完全沒想到曾經困擾她的問題，如今卻仍困擾著陳卿珏。難怪……曲微塵偶爾也會想，魅魔應當不是什麼特別保守的種族，但陳卿珏似乎從未要求與她更進一步，即使補魔也十分克制點到為止。陳卿珏……從未提出過想與她深入交流的想法。

也許是害怕拒絕？又或是不願意逼迫？更可能，陳卿珏比她想象中還要剋制□□，更害怕傷到她，害怕令她感到不適。

“其實我也害怕過，你看，我雖然是亡靈法師，但本質還是個人類，而你的壽命幾乎永恆。如果我不能成神，恐怕會比你死得早得多。”當然了，如今這局勢，她倆都挺危險的，能不能活到壽命上限都是問題。

“我也會害怕你變心呀，害怕你哪一天會對我感到厭煩。畢竟世界上有趣的人那麼多，萬一哪天你覺得還是魅魔更適合你呢？”曲微塵說著，發現陳卿珏臉色一沉要開口反駁，抬手捏了下她的手指，“讓我先說完。”

“不會的，我已經見過足夠多的人或魔，你是獨一無二的。”陳卿珏仍固執地說完這話，她也不愛聽曲微塵說什麼壽命論，在她看來，她這個魔王能活多久都不確定，而曲微塵獲得了神明的認可，如今也已經武師八階，雖說大陸上並不是九階之後可以直接成神，成為神明似乎特別困難，有一些其他的需求，但……曲微塵有成神的潛力。

“……”曲微塵忍不住笑起來，她笑著搖了搖頭，將準備說的話咽回去，想了想，換了個說法，“貝西波死前放的狠話，你不怕嗎？”

“什麼？”陳卿珏略有茫然，她似乎並未將貝西波的話放在心上。畢竟那時候，她滿心滿眼都是瀕死的曲微塵。那時候的曲微塵毫無血色，連面板都已有些半透明瞭，當金焰消散時，曲微塵脆弱得像一尊水晶娃娃，好像隨時都要破碎消逝。——曲微塵從未受過這樣重的傷，陳卿珏也從未這樣恐懼過。

“他說你的靈魂也會被我的金焰吞噬，落得與他一樣的下場。”

“我與他不一樣。”陳卿珏說得斬釘截鐵，而後才沉默片刻，與曲微塵雙眸對視，那雙淺棕色的眸子裡滿滿都是認真，“即使我墮落了，讓你不得不對我出手殺死我，我也是願意死在你手中的。而且……你會為我落淚。”

曲微塵笑容幾乎掩藏不住，她輕聲說：“如果你想與我更進一步，也是可以的。”

這話題跳躍得太快，令陳卿珏一時都沒反應過來。但她很快意識到這是曲微塵在以另一種方式提醒她們之間親密的關係，這是一種信任，又或是接納？她忍不住往曲微塵那邊坐了坐，低頭去蹭曲微塵臉頰，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吻，低聲道：“你不怕我失控嗎？”

“說實話，確實有點怕。主要是做那種事被你榨乾而死有點丟人。我其實也怕我滿足不了你。”曲微塵坦白道，“但我們總會越來越親密。”

她仰起頭，回應陳卿珏的親吻。她的手臂抬起，摟住陳卿珏脖子將她拉下，柔軟的舌尖舔過唇瓣，陳卿珏直白的魅魔化展現出她的心情遠不如她表情那般平靜。但在接吻後，陳卿珏還是直起身子，以那變為粉色的眸子看著曲微塵，用手帕擦去她嘴巴殘留的涎液，“我其實也知道，這些煩惱不用去想也不用去管。我也知道你不會在意那麼多，只是我仍會害怕。”

“可是，八階武師並不是什麼易碎品。”

“你對我而言，太過珍貴。我知道你獨立且強大，這是我的問題。”陳卿珏低聲說。也許，這感情太過美好真摯，她越在乎、越看重，便越捨不得、越害怕。

曲微塵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她當然明白陳卿珏的意思，也能理解。但是……“拿出你魔王的架勢好麼？最初的時候，你可是很討厭我的逃避和畏手畏腳的。”

“……抱歉。”陳卿珏嘆了口氣。在剝離出外殼露出些許脆弱後，好像她整個人都變得軟弱起來。這也許是錯覺，又或是真實的、她的另一面。曲微塵昏迷的一週裡，她無數次迷惘又清醒，不斷地剖析自己。當然，在離開這間房子後，她又是另外的一面……她頻繁來往皇城與烏維諾，甚至還會去深淵，當忙碌一天後回來看到曲微塵仍未甦醒的睡顏，總是會有湧上心頭的酸澀與那一絲絲泛起的微甜。

“其實，雖然我說了這麼多喪氣話，甚至懷疑自己。但我寧願剋制，也不會放開你。”陳卿珏調整了下情緒，“只是如果你註定會死的話，我情願你死在我手裡，而不是被貝西波那種東西帶走。”

“八階武師確實不是什麼易碎品，只是你現在太虛弱了。”陳卿珏捏了捏曲微塵臉頰，將一邊捏出粉色來，“要是我能與我自身簽訂契約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約束自己無論何時、無論變成什麼樣，都無法對你出手，無法傷害你。”

如果她墮落到徹底失去自我，變成被情緒驅使的怪物，那麼她情願將魔心送到曲微塵的金焰上，被她淨化。

曲微塵眉眼微動，她抬手觸碰陳卿珏臉頰，食指指腹輕輕從她臉頰上撫摸過，而後落上她眉心，順著去摸她的眉毛，而後是眼睛。那雙粉色的眸子乖順地閉上，指腹下是溫熱的面板，眼球似乎在微微顫動著，一如曲微塵那被觸動的心，是前所未有的柔軟。她順著鼻樑摸下，觸及那柔軟還帶了些溼潤的唇，又拂過唇角，最後觸碰這位魔王的脖子，她的指腹搭上那動脈，好似連陳卿珏的心跳也一併觸控到了……頻率與曲微塵自身的逐步一致。

“陳卿珏，我是個人類。”曲微塵輕聲說，她的手指繼續輕輕地往下移觸及那明顯的鎖骨，指腹下的面板溫度似乎愈發燙了。“我也有慾望。你有過的陰暗想法，我其實也有過，所以……這些並不是你的問題，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

陳卿珏似乎吞嚥了一下，曲微塵一直盯著她，所以敏銳發覺了。

“……別這樣。”陳卿珏嘆了口氣，“你讓我更愛你了，寶貝兒。但你現在這樣虛弱，恐怕還得休養一段時間，你這樣挑逗我，我還得去洗冷水澡。”

“你不是擅長剋制麼？”

“偶爾也需要一些外力輔助。”陳卿珏似乎從之前的牛角尖鑽了出來，她表情有些許無奈，只到底沒忍住將曲微塵那隻手拉下來捏在手心裡，探身又吻了吻曲微塵臉頰，“你稍微有些力氣了？”

“畢竟吃了點東西，不過還是虛弱的。差不多恢復恐怕得等明天，我得好好看看我八階後有哪些進步。”曲微塵說，“雖然睡了那麼久，但我恐怕還得再好好睡一覺。”

“然後……我還是得再去一趟巨人族，我想爬上山頂，看看那兒到底有什麼——也許有危險，但這對我很重要。”曲微塵沒有想對陳卿珏隱瞞行程的打算。

“放心，我應付得來。”陳卿珏低聲說，“而且他們暫時還沒有行動。”陳卿珏還派了臥底混入芬格爾的“世外桃源”裡，這臥底只是被她魅魔洗腦，不是亡靈法師，只是單純的人族。沒有沾染上她的魔氣，芬格爾倒也沒有發現——那傢伙如今對難民沒親自篩查，只契約了專門的亡靈法師作為下手。

至於厲森，陳卿珏對厲森如今的據點也掌握了一部分。雖然只在外圍查探，不敢打草驚蛇，但也沒發現什麼異樣。至於第三魔王麥爾薩……他的領地就對應帝都通道，而帝都內貝西波已死，陳卿珏最近總有些莫名焦躁。她總懷疑……麥爾薩會突破通道直接佔領帝都。但這想法太瘋狂，帝都那些鎮守的護國也不是花架子。

帝都的事除了提醒羅德蘭與奧薇加註意，陳卿珏暫時也無法將手伸得太長。

至於深淵裡……她殺了貝西波，是正常競爭。二三四五魔王們雖然都派了探子去檢視了她兩處領地，也檢視了貝西波隕落的地方，但都沒對她發起攻擊或試探。至於第一魔王陸閒封，那可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陳卿珏懷疑在他心裡貝西波和她都算不上什麼，這傢伙並沒將貝西波當作競爭對手。而死了一個垃圾……又有什麼值得注意查探的？

“也許他們在暗中佈置了什麼，貝西波好歹是個魔王，他被你殺死，這些魔王多少會重點關注你，甚至想殺死你。”曲微塵提醒道。如果他們認為陳卿珏毫無威脅、殺死貝西波也只是巧合，那他們就更容易對付陳卿珏了。畢竟如果擊殺陳卿珏就能獲得兩種能力與兩處亡靈聖地，收益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