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兒煎藥時已是哭過一場了,此刻的雙眸仍是通紅無比,煙兒揚起頭時正巧瞧見圓兒紅腫的雙眼。
她身上雖無多少力氣,可還是伸出手揉了揉圓兒手上的軟肉,並朝著她莞爾一笑。
笑時眼角還噙著淚花,模樣可憐又柔靜。
似乎是在說:不要哭,我一切都好。
誰知圓兒見了她此等模樣,眼中的淚水卻愈發如斷線的風箏般不停地往下落。
哭著哭著便有些止不住的態勢。
姑娘怎麼可能一切都好?那可是活生生的磋磨啊,流了這麼多的血,膝蓋上的淤青、耳朵上的傷痕,樣樣都觸目驚心。
若這些痛還能忍受,可喪子之痛又該如何平復?
明明。
姑娘什麼都沒有做錯,卻偏偏要被人如此□□踐踏。
圓兒早明白奴婢的命如螻蟻一般輕賤不值,可她總以為姑娘是不一樣的,世子爺早先與姑娘同寢同住,教姑娘讀書畫畫,多少值錢的私物都如流水般送給了姑娘。
她本以為姑娘如此美貌靈秀,又柔順沉靜。一日夫妻百日恩,世子爺總會顧念幾分舊情。
可如今卻是大錯特錯了。
圓兒淚流不止,引得煙兒也落了淚,她這才止住了哭聲,擠出一抹笑道:“姑娘不能哭,將來會落下風沙眼的毛病。”
煙兒淚意漣漣地抬起手,朝著圓兒作了兩個手勢。雖只是兩個手勢,卻已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如今她已失了鄭衣息的寵愛,圓兒卻還願意不離不棄地陪伴在側,她心裡萬分感念。
只可惜她說不出來話,無法將心內盈存著的感激統統告訴圓兒。
“我去給姑娘灌個湯婆子。”圓兒擦了擦淚,又往外間走去。
煙兒便躺在羅漢榻上,目光在影影綽綽的燭火之下不知該往何處安放。
空蕩蕩的正屋裡到處是富貴奢靡的擺設,煙兒望來望去,直至倦累到闔上眼睡去時,也不曾往支摘窗的方向再望去一眼。
既是那一扇支摘窗正對著鄭衣息的外書房,而此刻的外書房也燈火通明。
她都不曾望過去一眼。
翌日一早。
連霜遵了老太太的吩咐,並帶了些親手做的糕點,來澄苑瞧煙兒。
見她臉色不似昨日在耳房掙扎時那般慘白,心裡的愧怍敢便也減輕了一些。
她將糕點遞給了圓兒,雖是竭力掩飾,可望向煙兒的眸光裡還是染上了一分同情。
煙兒卻無所察覺,她只知昨日迷迷濛濛的時候是連霜安慰了她幾句,還從圓兒口中得知了連霜和綠珠將她抱來了澄苑。
她心內感激不已,昨夜裡已讓圓兒將她妝奩盒裡的值錢首飾統統拿了出來。
這些首飾都是鄭衣息送她的,愛戀一場,她已傷成了這副模樣,便也不願再留著這些首飾。
連霜本是推辭不肯收,可聽圓兒在一旁說:“連霜姐姐還是收下吧,我們姑娘也不願再留下這些了。”
觸景生情一詞連霜也明白,經了昨日的慘事,她自然同情煙兒,如今見煙兒的嘴角雖還掛著笑,可整個人的精氣神卻彷彿被人掐滅了一般。
哀莫大於心死,約莫就是如此。
收下這些名貴的首飾後,連霜愈發坐如針氈,喝光了兩杯茶後才尋了個由頭將圓兒支出了正屋。
煙兒疑惑地望了過來,便聽連霜俯在她耳邊將鄭老太太的安排說了,而後便道:“你且去求求世子爺吧,總要尋出條活路來才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世子爺不至於讓眼睜睜地看著你去死。”
第41章 心死
連霜走後許久。
圓兒端著糕點盒子走進了正屋, 便見煙兒已持著那柔弱無比的身子,掙扎著從羅漢榻上起了身。
她本就紅腫如桃兒般的杏眸愈發黯淡無光,身形顫顫巍巍的好似被風霜拍打的白蓮,說不清的柔弱與可憐。
圓兒忙擱下了手裡的糕點盒子, 走上前去扶住了煙兒, 嘴裡問道:“姑娘, 您要去哪兒?”
煙兒揚起通紅的眸子,傷心彷徨到了極致,已是再流不出來淚水了。
她被圓兒扶住了身子,脫了力的身軀也終於能做出了兩個手勢。
手勢繁複, 可前段時日她已在圓兒面前演示了無數次。
所以圓兒幾乎是脫口而出道:“姑娘要去尋世子爺?”
煙兒點了點頭,已是決定要往外書房走去。
她能從這場傷心徹骨的情愛之中掙扎而出,多虧了連霜、圓兒以及李休然等人的援助,自然對連霜的話深信不疑。
鄭老太太要讓她死, 是因為她成了鄭衣息的汙點, 在成婚前懷了他的子嗣。
可她不想死, 她想好好活著。
她如今也是明白了鄭衣息的薄冷無情,已是不再對他有任何的期望,卻還是不死心地盼著他能顧念一點點舊情, 放她一條生路。
圓兒欲攙扶著煙兒往正屋外走去,誰知煙兒卻擺了擺手, 硬是靠著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往外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