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拉和烏娜稍顯侷促地在骯髒的崴腳凳上坐下。
屋子很狹小,將凳子讓給姑娘們之後,傑夫只能坐在床邊。
這處茅草屋既不能遮雨也無法蔽日,他高大的身軀在小小顯得無所適從,也就在這時黛拉才發現,這位方才還囂張跋扈的屠夫看起來只是一位病入膏肓又虛弱無助的病人。
或許野蠻與無禮從來不是他的錯。
黛拉腦海裡冒出這樣的念頭。
這隻是他在泥濘中掙扎著生活的另一種方式。
就連素來在男人堆裡爭強好勝的烏娜也對這位大塊頭動了惻隱之心。
“我來幫你看看吧。”
蘇白說道:“把手伸出來。”
傑夫苦笑一聲:“沒用的,小姑娘,都是沒用的。”
“當然有用。”
黛拉:“今天薇拉已經治好不知多少位病人了。”
但傑夫還是畏縮著不願意伸出手,在一片膠著的沉默裡,在三位姑娘或平靜或困惑的視線中,他才遲疑著問道:“我已經無力支付診療的費用了……”
“與其負債累累地活著,有時候還不如死了更好。”
“不需要費用。”
蘇白出聲打斷道:“這是神明賜予我的天賦,因此不需要收取任何的費用。”
“您,您怎麼可以如此慷慨……”
蘇白的坦蕩讓傑夫面上浮現出羞愧的神色:“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您知道我是怎麼得病的……”
“這正是我想了解的事情。”
蘇白看著他說道:“我已經大概確定這是什麼樣的疫病了。”
“然而之前的病人出於各種顧慮,他們都不願意提及自己為何感染了疫病。”
少女定定地看著他,她的眼裡沒有鄙夷,也沒有憐憫,唯有深深的平靜:“所以我需要一個願意說實話的人。”
“實話……”
傑夫喃喃著:“我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過一段往事,那應該是幾百年前的事情吧,我記不清具體是多久了,只知道那時新士奇城剛興起平權運動,中城區出現了一位名叫姬瑪的脫衣舞女和……。”
“妓女。”
傑夫頓了頓,這才慢慢吐出這兩個字:“但現在我們都稱她為脫衣舞女。”
“姬瑪的身世非常悲苦。傳聞她出生在下城區,母親懦弱,父親暴戾,甚至還在姬瑪年幼時侵犯了她。但姬瑪是個非常有手段的女人,她憑藉著自己的美貌和身段遊走在不同的貴族男人之間,一步步從下城區步入了中城區,甚至接觸到了上流貴族。”
“在上城區最奢華的劇場,天使劇場,姬瑪憑藉著一場名為“紅酒浴”的脫衣舞一脫成名,獲得了無數男人和女人的追捧。傳聞她用過的浴巾和床單在拍賣行都能賣出兩萬金幣的天價。而這時新士奇城的一些保守派站了出來,他們指責姬瑪行事放蕩,甚至背地裡還做著將貧民區的孤女販賣給貴族男性的勾當,但那時候新士奇城的平權運動如火如荼,激進派趁此機會將姬瑪奉為女性之光,大肆嘲笑貴族們背地裡不知道有多少位情人,卻容不下一位脫衣舞女。”
“但這麼聽起來她真的很厲害啊。”
黛拉忍不住插話道:“她或許是因為沒有選擇,才不得不做一名脫衣舞女。”
傑夫苦笑一聲:“上城區的貴族們或許不清楚,但下城區的貧民們從未聽說過姬瑪這號人物,倒是有個叫沙拉曼的女人,這個女人的身世和姬瑪非常相似,只是她常年呆在下城區,看起來非常和藹普通。有人說她就是姬瑪將下城區的孤女販賣給貴族的中間人。”
“也有人說姬瑪實際上是中城區落魄中產的女兒,但她並不是被迫成為一名脫衣舞女,而是享受男人追捧她的感覺。”
“天吶。”
烏娜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說姬瑪盜用了沙拉曼的身份嗎?她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並不清楚其中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
傑夫搖了搖頭:“只是藉著保守派對姬瑪的指控,激進派進一步掌控了新士奇城,並且在幾年後的城主選舉中,姬瑪當選成為了新士奇城的第一位女性城主。”
“新士奇城的第一位女性城主竟然是一位脫衣舞女?”
黛拉不可思議地說道:“可是……她學過如何治理一座城市嗎?”
“這並不重要。”
蘇白接話道:“最重要的是這是民心所向的結果,也是激進派的新貴徹底將保守派從王座上拉下來的雷霆手腕。”
“看起來是平權運動。”
烏娜也慢慢回過味來,評價道:“實際上是不折不扣的政鬥。”
“這是新士奇城平權運動最為鼎盛的時候,姬瑪上任之後,不知是不是為了切割掉她脫衣舞女和妓女的身份,她做了有一件事情,那就是……”
傑夫斟酌著用詞,慢吞吞地說道:“性……交易合法化,並且不斷髮布新政拔高脫衣舞女和妓女的地位,揚言女性應當擁有著被尊重和自由選擇的權利。”
“可這和疫病有什麼關係?”
黛拉問道:“這看起來只是新士奇城的一段……唔,我不太好評價,傳奇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