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5章
学堂的钟声,工坊的“咔哒”声,散工巷的喧闹,渐渐成了北境新生活的底噪。当最初的忙乱稍稍平息,那些跟着儿女跋涉而来的岭南老人,沉默的身影便显得有些突兀。
他们大多佝偻着背,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岭南烈日和风雨的痕迹,手脚因长年累月的重活而变形僵硬。儿女们安顿了,孙子孙女进了学堂,他们像被搁浅在陌生滩涂的老船,茫然四顾。
季如歌没多言语。这天晌午过后,领着十几个这样的老人,往城东一片新开辟的空地走去。空地很大,刚平整过,裸露着深褐色的新土,在午后的阳光下蒸腾着微微的土腥气。空地边缘,已经稀疏地栽种着几排半人高的树苗,叶子还蔫蔫的。
空地边上,搭着个简陋的草棚。棚子里堆着小山似的树苗、花苗,根须都用湿草裹着。
几个年纪看着也不小的北境老汉正坐在棚子下的条凳上歇息,手里端着粗瓷碗喝水,脚边放着铁锹、锄头。他们看见季如歌领人来,目光扫过岭南老人枯瘦的身板和布满老茧的手,点了点头。
“老哥几个,”一个头发花白、脸膛黑红的北境老汉站起身,声音洪亮,指了指那片空地,“活儿简单,挖坑,栽树苗、花苗。坑要挖深点,一尺半见方。苗子放进去,填土,踩实。旁边有桶,栽完一棵浇一瓢定根水。”他拿起一把铁锹,走到空地边缘,选了个点,锹头利落地插进土里,脚一蹬,一大块土就被翻了起来。动作不快,但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经年累月与土地打交道的熟稔。“一天四个时辰,工钱日结,一百文。”
岭南老人们看着那翻开的泥土,眼神动了动。挖土,种东西,这活计刻在他们的骨头里。
一个叫福伯的岭南老汉,背驼得厉害,他迟疑地走上前,从棚子边拿起一把同样沉甸甸的铁锹。锹柄是新的,光滑坚硬,握在手里有些硌,不如他用惯了的竹柄轻巧。
他学着北境老汉的样子,将锹头插进土里,用尽力气蹬下去。土被撬开了,但远不如人家挖得深、挖得方整。他喘了口气,又挖了几下,坑总算像个样子。
他走到草棚边,小心地抱起一棵裹着湿草、叶子耷拉的小树苗,放进坑里,用手扶着,另一只手抓起旁边的土填进去,再用脚小心翼翼地踩实。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最后,他拿起木瓢,从旁边的水桶里舀起一瓢水,慢慢浇在树苗根部。浑浊的水渗进新翻的褐色泥土里,消失不见。
他直起腰,看着那棵小小的、蔫头耷脑的树苗,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这活,他能干。
几个手脚还算利索的岭南老妇人,则被季如歌带到了城西。这里靠近集市,人来人往,空气中飘荡着各种食物混合的香气。
他停在一处挂着万福村食堂,后门敞开着,里面传出锅铲碰撞的叮当声、伙计跑堂的吆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