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
京城西南方向的後山,依舊泛著一陣陣詭森氣息。天空很陰,呈一片壓抑的灰藍,雲層散去,山間煙霧繚繞,霾中含著一絲深入骨髓的冷氣,令人不寒而慄。
角落的墓前,一位消瘦的婦人垂佇立了許久,她本是強勢驕傲之人,而此刻,只是安靜無聲,彷彿身體中的三魂七魄都被抽空,只餘一個空蕩蕩的軀殼。
在她身後,黑衣少年長身玉立,他靜靜地垂眸,黑琉璃般的眸子微微顫抖,濃郁的眉毛未曾舒展開。
他手握一束山茶花,久久不忍出動靜。
許久後,婦人終於回過了身,見到他,她沒有意外。才多久未見,她的臉頰已消瘦到幾乎可見突出的顴骨,曾經泛著凌光的雙目,這一刻,卻是如一潭死水,黯淡無光。
柳毅更是感到無顏相見,只是微微頷“杭夫人。”
“你來了。”楊依扯出了一絲笑容,隨後,她再一次看向杭淺的墓,“小淺,你最喜歡的柳毅,來看你了。”
柳毅走向前,將山茶花輕放在她墓前,白紅相間的花束瞬間在灰黑色的周遭有了色彩,像她生前那樣,明豔而不失純真的美。
“為什麼是山茶花?”楊依的聲音有些沙啞,亦有明顯的疲憊。
“和小淺很像。”腦海中浮現起杭淺衝他肆無忌憚的大笑,柳毅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他回過頭,向楊依躬身“對不起,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柳毅,你回答我。”楊依的眼神依舊離不開杭淺的墓碑,“你喜歡我家小淺嗎?”
柳毅緘默片刻,認真答道“或許,我們若有機會在一起,我會愛上她,也會習慣她陪在身邊的生活。”他頓了頓,“可是,我們都沒能有這個機會。”
“好。”楊依的眼眶溼潤了,嘴角卻是欣慰的笑容,“小淺……你聽見了嗎?柳毅心裡是有你的,你的努力,是值得的……”
柳毅看著楊依強忍的模樣,心中更是泛起一陣酸澀。
“杭夫人。”他恭敬道,“柳毅願意替小淺照顧好你,就如把你當生母般。”
“罷了,杭府現在也太平了,我在那衣食無憂,什麼都不缺。”楊依緩緩搖頭,“往後,還是不要再見到了。”
“杭夫人……”
“我沒有恨你,也沒有怪你。”楊依打斷他,“只是看見你,我忍不住會想起小淺,你明白嗎?”
柳毅頷“我懂。”
楊依伸出手,輕輕地撫著杭淺的墓碑“你不要太過自責,這是小淺自己的選擇,我尊重她……”她哽咽著,“小淺這孩子,我從小就沒怎麼管教,太放任她了,所以,她可能確實不太討外人喜歡。”
“不是。”柳毅輕聲道,“她很可愛。”
“是啊。”楊依繼續道,“她做什麼,我都不反對,哪怕她厚著臉皮追你,哪怕她過了適婚年齡都不肯嫁人……這些都遭了多少人的詬病了,可我從不在乎,我只要我的小淺能無拘無束地活著……”她頓了頓,忍不住落下了兩行淚,“可如今啊……她把命都搭進去了,我開始迷茫了,我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她的人生,過得自在瀟灑,一定從未有過後悔吧。
只是,這段生命太短暫了,楊依怎能忍受白人送黑人之痛?
那天,楊依說了很多話,一直說到了小時候的杭淺,而柳毅只是安靜地陪著她,視野中,彷彿又見杭淺靈動的身影。
臨走前,楊依給了他一個貓玩偶。
這隻玩偶,很醜,臉都歪了,偏偏柳毅覺得杭淺會喜歡,而杭淺,也真的把它當成了寶。
玩偶的眼睛處有縫補的痕跡,看得出,針線活做得很生硬,眼角的線頭顯得十分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