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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鄭穎並不多提自己和離之事,依她的驕傲,能與趙長卿說一聲已是難得。趙長卿與鄭穎自來交好,焉能不知她的性子,只是給她把了把脈,知她身子無憂,便也放心了。

兩人多談些琴棋書畫之事,到中午一道施展廚藝做了一桌南北風味並存的好菜,鄭老太太鄭太太沒有鄭穎這般灑脫,只是事已至此,程家也實在可惡,和離的事又是鄭大人親自點的頭,程家也寫了放妻書,婆媳兩個便也只能將事往好裡想。如今見鄭穎開懷,她們便也開懷了。

用過午飯,兩人還手談一局。趙長卿棋藝平平,鄭穎直搖頭,“這些年來,竟無大長進。”

趙長卿道,“我天生不擅棋道,等明兒姐姐去我那裡,我把近些年畫的畫給你看看,先生都說我畫畫有天分。”

“蘇先生也來帝都了?”她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可是阿白今科春闈?”

趙長卿笑,“不僅阿白,梨果、阿寧、騰表兄他們都來了。”

鄭穎直贊,“都是少年才子哪。”

“才子不才子的不敢說,他們是當真運道好,這一屆春闈格外公道些是真的。”趙長卿收拾著光潤的雲子,如今人們對今科春闈頗多猜測,鄭大人身為左都御史,還是監場官之一。因事並未有定論,趙長卿便不肯多說,微微一笑轉了話題,道,“姐姐有沒有逛過帝都城?什麼時候咱們一起逛逛。”

鄭穎笑,“我正愁沒個嚮導。”

兩人多年未見,當真是有說不完的話,及至傍晚趙長卿告辭,鄭穎捧出兩個錦匣遞給她,笑道,“這是我自己制的紙,一匣你自己使,一匣送給先生。若使著好,只管來跟我說。”

趙長卿笑,“姐姐放心吧,絕不會跟你客氣的。”

鄭穎送趙長卿到大門口,目送趙長卿的車子遠走,方折身回家。

趙長卿只與蘇先生說了鄭穎和離之事,蘇先生道,“鄭姑娘是個明白人。”過不下去的日子,不必勉強。

趙長卿嘆道,“以前聽說程公子素有才名,鄭姐姐也是才華橫溢之人。這些年我與鄭姐姐信件往來,一直沒聽說鄭姐姐有身孕,我心裡就有些為她著急。可是看她的書信中並不見鬱郁之語,多是關於琴棋書畫詩酒花的事,我便未曾多想,卻不知她過得並不快活。”

“鄭姑娘不見得不快活,這是你多想了。”蘇先生溫聲道,“就是那個有才名的程公子,既有才名,到底是個什麼功名?你可聽說過?秀才?舉人?進士?”

趙長卿還真沒聽說過程公子有何功名,蘇先生微微一笑,“連個功名都沒有,還敢自稱有才。當然,也有隱士高人視功名如糞土,不屑於科舉,只是,我想著,程公子並不似這樣的高人逸士,不然鄭姑娘也不必非要到帝都才提和離之事。這位程公子的才學多是人吹噓出來的,鄭姑娘的才情,卻是我曾經眼見過的。”

“兩人本不相配,如今鄭姑娘和離,更能過得如意日子,你當為她歡喜,何需苦惱。”蘇先生道,“大部分女人總將自己的人生依附於男人,男人成功了,她便成功;男人專心,女人便是天大福氣;男人多情無情,女人或故作賢良、或真正賢良,總之一輩子圍著一個男人打轉。除了男人,便是自己的兒女。女人這心裡,從來沒有過自己。三從四德不是壞事,但,女人若將自己一世的喜怒哀樂寄託於男人,則是最大的悲哀。”

“鄭姑娘只是婚姻不大順遂。”蘇先生開啟錦匣,撫摸著雪白紙箋,笑道,“一個還能做出這樣漂亮紙箋的人,不會不快活的。”

趙長卿本就是豁達之人,聽蘇先生這樣說,再想一想鄭穎,最放不開的反是她了。趙長卿一笑,便也不再計較此事,轉而說起用舊年松針雪水烹冬茶的事。趙長卿道,“以往唸到‘閒來松間坐,看煮松上雪’的詩句,還不大明白其中境界。今兒我嚐了鄭姐姐的松針雪水烹的茶,方知其中滋味。”

蘇先生笑,“你也算有口福了。”

趙長卿道,“去歲冬天下雪,咱們也收了雪埋在花根兒底下。先生,什麼時候咱們也拿出來烹茶吧。”

蘇先生笑,“雪水起碼放三年再烹,味兒方醇冽。我料著今年的新茶就要到了,待新茶來了,不必用雪水,咱們去西山落英泉那裡現取了泉水烹茶,也是極好的。”

趙長卿笑,“到時叫上鄭姐姐,咱們一道,她也是極懂茶的。”

蘇先生笑,“很是。”

趙長卿晚上便與蘇先生一道用的晚飯,蘇白對趙長卿道,“夏姐夫的同窗出事情了。”

趙長卿道,“哪個同窗?不會是馮公子吧?”馮殷一起住著,真有事趙長卿不會不知道。

蘇白夾一筷子菜心,“不是,馮大哥好好兒的能有什麼事。是先時跟夏姐夫一起來的那位姓劉的公子,聽姐夫說,劉公子給逮進監察司去了。”

趙長卿先是一驚,方問,“劉公子能犯什麼事?還是說與春闈相關?”

蘇白神秘兮兮道,“先時只顧著複習文章也不知道這春闈其中關竅,原來還有‘關節字’的講究,就是在固定的地方寫上固定的字。這樣與判卷的考官約定好,一見這樣的卷子,考官必會錄入其中,前程便是妥妥的了。”

“劉公子如何就能知道‘關節字’,他能有這樣的路子?”趙長卿不大信,劉公子出身尋常,並未聽說認識帝都裡的大人物。

蘇白道,“這就不知道了,現在說什麼的都有,興許劉公子是打別人處聽來的也說不定。”

這倒是有可能,趙長卿陪蘇先生用過飯便回了自己院裡。

夏文笑,“今天去訪鄭姑娘這般高興,晚上只讓我一個吃飯,好沒滋味。”

“我跟鄭姐姐已經九年沒見過了,往時只能通訊,如今見著她,歡喜就不必說了。今天我還嚐了她珍藏的松針雪水來烹茶,滋味神。回來想跟你說,偏你不在,就去了蘇先生那兒。”趙長卿說著問道,“我聽阿白說劉公子出事了,到底如何?”

夏文遞了盞溫水給她,嘆口氣,“不只是劉兄,光咱們蜀中的舉人就抓了五六個,定是因春闈之事進去的。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若是進了大理寺,還能去求一求二伯打點一二。去年監察司抓的人還沒放出來呢,他們又進去了,縱使想探聽些訊息也不能了。”

趙長卿道,“春闈也無非就是作弊了,當初你們去貢院考試搜檢,被查出挾帶小抄的無非就是在外示枷,另外功名有礙,到底性命無憂。譬如劉公子他們,天大的事也脫不過作弊去。就是監察司嚴些,想來也不會傷害他們性命的。”

“要我說,他們現在方事,可見是閱卷的大人與他們有關聯,此事牽扯官場,劉公子他們不過是小魚,不大相干的。”趙長卿勸慰夏文,“你也不要太過擔心。”

“你說的有理。我擔心的也不是劉兄的性命,自古艱難唯一死,到了死的地步,什麼功名利祿都成空,也沒什麼好說的。”夏文微微黯然,“我與劉兄是同科舉人,當初秋闈得中,榮耀故里,何等風光。不說別的,哪怕性命無礙,若真傷及功名,又是這類不雅的原由,要如何回鄉呢。”

“倘無礙功名,便是虛驚一場。倘真的連累功名,也是因果哪。如不肅清科舉,對像你們這樣老老實實科舉的人可公平?”趙長卿早過了悲天憫人的年紀,惋嘆道,“當初大家一處住的好好的,劉公子要走時,你不是沒攔過他。若那時他沒走,安生的與你們一道唸書,何至於此?”

夏文悄聲道,“當初劉兄曾私下找我,把關節字給了我一份。”

趙長卿嚇一跳,“你沒用吧?”

夏文為劉公子的事如此感嘆,不只是因他與劉公子是同科同鄉,更由此而起。夏文低語道,“我哪裡敢。我思量了好幾日,想一想,還是算了。我是想著,若只是我用,不跟寧弟他們說,我這心裡過意不去。但要是告訴他們,咱們這許多人都知道的,這也就不算機密了。以前我聽王先生說過,春闈上的事,不便不,一旦作,就是要命的事。我琢磨了好幾宿,便誰都沒提,我自己也不用。反正咱們年輕,考不中就回鄉開藥堂。誰料到如今真的事,焉能不令人唏噓。”

趙長卿立刻道,“若真查到你頭上,你可得咬緊牙關,一個字都不能認。”

夏文道,“不會吧。我並沒用。”

“你沒用,可是你知道,知而不報,就是罪責。”趙長卿道,“這個時候,小心無大錯。多少罪過都講究株連,若劉公子在監察司說出曾把關節字告訴你的事來,真要查到你頭上,反正誰都沒證據,不認便無罪,認了就是過錯。”

夏文道,“不如明天咱們也去燒燒香吧。”

趙長卿心裡七上八下,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