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梔”兩個字從他口中發出,並無任何困難。只是不知怎麼,念這兩個字的時候,他會不自覺地緊張。
真是見鬼。
……
薛靈梔不知道他的這點小動作,她忙著找街坊四鄰歸還物品。
——她昨日成親,有些物事是鄰居們借給她的,如今自然要物歸原主。
剛到李家,李嬸便同她說起昨夜之事,拉著她大吐苦水:“那些人真跟土匪一樣,把你李叔好不容易得的一隻人參都搶走了。”
“是呢,把我的石榴擺件也被拿走了。”薛靈梔附和。
李嬸壓低聲音,提出一個猜測:“你說,昨晚那群人會不會是土匪假扮的?”
“不,不會吧?冒充官差可不是小事。”薛靈梔微愕。她從沒想過這種可能。
李嬸想了想,緩緩說道:“也是,要真是土匪,那膽子也太大了一點。我昨晚剛聽他們問的時候,還以為他們要找的是張二郎呢……”
薛靈梔心裡一咯登,卻聽李嬸又道:“不過,應該不是吧?我聽見他們也去了你家。好像還去了兩回,是不是?要真是他,還能不把他帶走?”
“對對對。”薛靈梔連連點頭,“肯定不是他。差役昨晚來我家兩回呢,也沒說他是。”
看來不止她一個人懷疑過張公子是差役們要找的人。
不過,正如李嬸所說,兩次都沒認出來,或許真的不是找他的吧?
這樣一想,薛靈梔心裡的不安漸漸散去一些。也許真是她多慮了?可能就像他說的那樣,只是怕誤抓呢。
略一思忖,她不好意思地請求:“李嬸,我家二郎身上有傷的事,能不能幫我繼續保密?”
“這還用說?這麼久了,你可聽見我對誰說過?我知道村裡有人不安好心,若真說出去,指不定有誰想著你們好欺負,暗地裡使壞呢。不單是我,你李叔也沒對人提過。昨晚,那群差役來問,我們都是一問搖頭三不知的。”
薛靈梔笑笑,越發感激:“我就知道,李叔李嬸對我好。”
——倘若他們夫妻倆昨晚多說一句傷勢的事,差役們肯定不會輕鬆放過,至少要認真檢查一下傷。屆時,不管那姓張的是不是衙門要找的人,都免不了一場麻煩。
“你才知道啊。”李嬸含笑嗔怪。
因為家中還有一些東西尚未歸還,薛靈梔沒有久待,略坐一會兒,就告辭離去。
昨日所借之物,除了托盤、氈布,還有一些桌椅。
小物件倒也罷了,稍大之物,她拿著不免有些吃力。於是她乾脆去雜物間找趙晏。
站在視窗,她揚聲喚道:“張公子!二郎!”
雜物間的窗紙被昨晚搜尋的差役弄破了一個不大的洞,還沒來得及修。
因此,站在視窗的她好巧不巧地便和房內竹床上的人四目相對。
趙晏瞳孔驟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合上衣襟。動作之快,令人咂舌。
“有事?”趙晏走下床,將窗子徹底開啟,神色稍稍有些不耐。
——他昨晚為掩飾傷疤,特意抓出來一點新傷來掩飾。初時還好,方才感覺新塗的藥似乎蹭掉了一些,他正重新上藥,不料薛姑娘竟在這個時候突然過來。
那些差役也真是,辦事能力不濟,破壞本事一流。
薛靈梔覺得尷尬,同時又有些不服氣。她暗自腹誹,擋什麼擋?又不是沒看過。昨晚你不是還自己主動脫衣裳嗎?這會兒倒講究起來了。
但這話她自然不會說出口。她只簡單說明來意:“你能不能幫我去還東西?我一個人不好拿。跑兩趟的話,也太奇怪了。”
畢竟家裡還有個男人,她一直不使喚,難保不讓人生疑。
趙晏按一按眉心,深吸了一口氣:“現在?”
“本來一大早就該還的,這不是先去我爹墳前祭拜了嗎?才拖到這會兒。要是我一個人能拿住,我就不叫你了。”薛靈梔低聲解釋。
話說到這份上,趙晏不好再拒絕,直接起身走出房間:“要拿什麼?”
薛靈梔眼睛一亮,忙抬手一指:“這兒。這一條板凳和一個托盤,都是從李太爺家借的。李太爺你還記得吧?就是那天幫咱們說話的那個。能識字、唸了婚書……”
“有點印象。”
“咱們把板凳和托盤還回去,再贈一包飴糖,算是分喜。”薛靈梔想了想,“你身上有傷,只拿個托盤就行,托盤稍微輕一些。板凳我來拿。”
趙晏眉心一跳:“……也不必如此。”
他的傷又不在手上,一條板凳還是拿得動的。
然而不等他動手,薛姑娘已經搶先拿走了板凳。
雖同在花溪村,但李太爺家離得稍遠一些,與薛家隔了一條街。
李老太爺昨晚受了驚嚇,這會兒才稍好一點。見一對新人來還東西,他打起精神,留二人說話。
“大郎閨女,你雖是妻主,招贅了上門女婿,但切不可因此而驕橫無禮。還有你,二郎是吧?既然做了贅婿,就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夫妻倆要相互扶持,相敬如賓……”
細細叮囑一番之後,李老太爺又提起薛家眾人:“你們畢竟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那些長輩或有不當之處,你也別往心裡去,更不可記仇。說不定哪天你還得靠他們呢……”
薛靈梔不愛聽這種話,但也不至於當面反駁,她低眉垂目,面帶微笑,做認真聆聽狀,偶爾應和一兩句。
李老太爺越發滿意:“果真不愧是大郎的閨女,讀書人就是教女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