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殿外值守的高賀匆忙趕到,只見鬢邊微白的君王正怔怔望著殿中某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夜間昏暗的光線下,這個畫面,竟無端有些悲涼。
高賀心裡一緊,試著問道,“陛下,您怎麼了?”
他回神,半晌,只道,“沒什麼,做了場夢而已。”便揚了揚手,叫人退下了。
高賀只得應是,又躬身退了出去。
而蕭巍也又緩緩躺回了床上。
只是再沒了睡意,心間在想,連夢中都是如此,那有朝一日,待他死後,瓊兒還會願意再見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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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幾日過去,便到了先皇太后冥誕的這一日。
作為宣和帝生母的冥誕,這一日,自然很是重要,自打老太太薨逝,宮中每年到了這一日,都要舉行莊嚴的的祭拜儀式。
尤其今年,又是先皇太后的七十冥誕,便更加不可怠慢了。
一大早起,皇族中眾人便身著吉服,齊聚崇德殿。
殿中供奉著先皇太后的靈位,男女後輩們依照次序上前磕頭敬香,面上皆是一臉凝重。
而經歷一個半時辰,冗繁儀式才終於結束。
時間已是中午,眾人又齊齊挪步到柔儀殿中,進行家宴。
這是貨真價實的家宴,為了追思先人,飯桌上沒有華麗的菜式,也不見酒飲,都是些尋常百姓家可見的家常菜罷了。
到場的也沒有外臣,清一色都是蕭氏子孫,以及他們的正妻,連妾室都沒有。
也因為都是自家人,又不飲酒,因此並沒有男女分殿,眾人只是分桌而坐,卻在一個屋頂之下。
吃飯之前,先由禮官宣讀高祖爺生前親自擬定的家訓——這也是蕭氏家族每次家宴之前必不可少的環節。
眾人皆都肅立聆聽,並沒有人敢造次。
而蕭鈞作為皇長子,自然立在宣和帝之後,身後則是二皇子蕭瑀。
時隔半個多月,蕭鈞“大病”初愈後,頭一次在家族中現身,難免引來眾人目光。
但此時的蕭瑀,卻暫時顧不得理會蕭鈞,他現在滿心所想,都是前日聽到的訊息。
——沐華殿的那位李貴人是個奸細,且已經在被人發現之前畏罪潛逃了……
因這件事,他已經整整兩日都沒能睡著覺了,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件事情沒準會牽連到自己。
所以這兩日他極度心慌,難以抑制,此時也是明眼可見的憔悴,甚至於方才,父皇還曾問過他,他只能勉強鎮定,含糊說自己有些不舒服罷了。
好在,父皇也並沒多想。
而現在,家訓宣讀完了,眾人便又依次坐到了座位之中,宮人們也開始上菜了。
蕭鈞今日一直面色肅斂,正襟端坐,愈發將人望而生畏。
他正要端起杯子喝茶,卻忽然瞥見不遠處有一小太監,朝自己微微眨了眨眼。
他微微一頓,立刻反應了過來,這是易了容的拂清。
——他今日本也不叫她來的,但沒辦法,她自己堅持。
還信誓旦旦的說,有些事得她親自來操作才行,他無奈,只好應允,悄悄將她帶了進來。
而現在,能在這裡看見她,便說明一切順利,他心裡有了數,微微闔了下眼皮,表示認住她了,一會兒見機行事。
這是他們二人之間獨有的暗號。
她便也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