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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三日後的清晨,祁璟披著一身朝露,勒馬而返。

彼時江月還沒醒,驟然聽到帳中傳來一陣男人說話聲音,驚得一激靈坐了起來。

自從知道自己是個“營妓”,江月總是滿心忐忑。莫說她不能離開帳篷,便是能,她也沒有膽量闖到軍中亂走。

江月對歷史沒太多瞭解,只記得女人地位不高,更遑論她是個女支女。

睡夢中聽到男人聲音嘈雜,江月立時往不好的地方聯想去,自己把自己嚇到渾身冷汗,滿心後怕。她自己穿戴起簡單計程車卒服飾,繼而費力地盤起她如今的及腰長髮,猶豫著該不該邁出去。

不過,還沒等她下定決心,外面已是一陣“末將告退”,她面前的鹿皮簾子也被人掀了起來。

是祁璟。

江月早模糊了對這個陰鶩大將軍的印象,再次重逢,那雙鷹似的眼睛在又在她記憶裡重生。祁璟習慣了戰爭,打量人的眼光也是先察看對方有沒有傷害自己的能力,因而,晶亮的眼神先掠過江月相疊的兩手,又落在她□□的腳背上。

祁璟皺眉,“鞋呢?”

江月喜歡踩在氈子上的感覺,這幾日一直光著腳丫。阿古不敢指責她,由她開心,可祁璟卻是下意識地挑剔。

不是他厭她,是因他的生命裡,第一次出現這樣溫軟嬌媚的人。

莫不說祁璟年少入伍,在軍隊裡摸爬滾打,只能跟一群大老爺們廝混,便是他幼時的武學師傅也曾提醒過他,習武的人最在意一個精氣,萬不能流連於女人身。

祁璟將這話記得清楚,偶爾回到煙火人間,也決不與異性親近。是以他年至廿五,無妻無妾,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但江月是個例外。

他知道,她是生在遙遠的鄴京的名門千金,她父親董孝儒則是當世人人敬仰的清流。只恨大魏奸佞當道,誣她父親受賄,才連累得她董氏滿門入獄。

她是董大人唯一留存於世的血脈。

於祁璟有提攜之恩的平穆侯特地寫了封信,千里傳書,送到他手上,千叮嚀萬囑咐,要祁璟好好照顧董孝儒的後人,來日董大人沉冤得雪,他自會將董氏女接回鄴京。

饒是祁璟沒正經做過學問,也久聞董孝儒之名。恩公沉甸甸的交代落在他手上,祁璟自然不會辜負恩公。所以,大仗凱旋,照例該“犒賞”將士之時,他第一次,為自己選了個女人。

祁璟始終記得他從主帳的座上走下,諸將皆是投來訝異的目光。祁璟知道,他們在賭,賭誰能搶到董氏的初夜,賭誰能得到自己親口的賞賜。但是沒人料到,這個一隨軍就飽受矚目的少女,他會據為己有。

那天董氏被人五花大綁,形容狼狽。她尋死三次,三次未果,是以只能將她綁起來,免得再生枝節。可饒是如此,她依舊清豔得像是開在寒廊山上的花。

寒廊山在薩奚國的腹地,祁璟也只去過一次。他一直悄然感慨,那麼冷的地方,竟然也會開花。精緻得像是經過雕刻的冰,卻又會在風裡飄搖。柔軟得像一株蘭草,卻又在刺骨之寒中屹然綻放。

世人都說梅花高潔,香自苦寒,想必是因為沒有來過寒廊山,沒見過這株花。

只是……董氏清麗有餘,毅勇不足。

祁璟在心中遺憾,但仍然遵守承諾,救下了董氏。

董氏驚懼之下暈在他懷中,祁璟打橫抱她回了自己的營帳。祁璟始終記得師傅叮嚀,饒是軟玉溫香在懷,兩人也不過分床而臥,相安無事。

直到第二日,江月撞到祁璟的懷裡。

大概是因為穿了盔甲,才會顯得她身子格外嬌軟。不過須臾工夫,她便躲了開來,沒給祁璟多一瞬的溫存。祁璟忍不住想,幸好她會躲開,幸好這美妙的觸感短暫到讓他無暇留戀。

所以,她依然只是別人的一個囑託,自己還是那個無往不利的徵蠻大將軍。

可這女人也太不知好歹,祁璟想起那雙白淨的小腿蕩在眼際,此刻她又光裸著一雙玉足,這叫祁璟說不出的彆扭。

祁璟何曾見過這樣小巧的雙足,掩在長褲下,只露出幾星貝殼似的腳趾,褐色的地毯與她淡棕的褲腳,都襯得那雙腳瑩白如玉。

他不安地焦躁著,又一次質問:“你的鞋呢?”

開拔

江月不敢忤逆,順從地把那雙黑皮靴子套在腳上。祁璟這方滿意,甚至鬆出一口氣,“明日一早大軍開拔,你與我一起走,不要起遲了。”

祁璟撂下話便走了,江月沒去琢磨這人心思,兀自洗漱。這廂祁璟從自己的帳篷裡來,連話也不願多說,自己策馬繞著營帳轉了不知多少圈,良久方緩緩停下。

他軍威甚重,此時在營帳中盤走,眾將士都是提著一顆心,不敢大意,生怕被他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就是一頓軍法懲處。果不然,幾個躲在帳子後面閒磕牙計程車卒,被祁璟逮個正著,當即罰了十軍棍,卻連個痛都不敢喊。

出了氣,祁璟終於覺得心中順暢,適才那股不安與尷尬,盡數消散。這會兒他冷靜下來,追根溯源,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出在那個女人身上。

董氏很美,很動人,可這不是他需要的。這裡是疆埸,是他刀劍無眼、冰冷無情的世界。他應約替恩公保下這個女人,但他沒有辦法留下她。

董氏柔軟膽怯,她理該回到珠服玉饌的生活去,而不是在自己身邊,在漠北獵獵寒風中,陪著他們這些亡命之徒四處週轉。

祁璟深想之下,卻生出幾分自卑之心來,他兩腿加緊馬腹,重重添了一鞭,策馬飛奔。

營中無人敢攔他,只看著祁璟身影遠去,很快便消失在荒野。

在外面兀自發洩了一會兒,祁璟又重新找回了驕傲。女人天生就該養在無風無浪的地方,男人打天下就是,牽扯她們做什麼?

他勒馬停住,翻身躍下,往自己的帳中走去。他要寫信給恩公,董大人桃李天下,邊陲諸鎮,必定能找到一個比自己更合適的人選來收留董家千金。

眼下還是秋天,此地尚不算寒冷,可等入了冬,董氏自幼嬌生慣養,一身吹彈可破的肌膚,如何能經受得住?打定主意,祁璟分秒不敢耽擱,提筆寫信,火漆封口,命人快馬加鞭送入鄴京。

?

翌日一早,祁璟醒的時候,自己對面的床榻已經空了。他不知江月學習舞蹈,常年要出早功,故而天剛矇矇亮便起了床。祁璟但見空榻一座,人影無蹤,心裡沒由來的一急,翻身躍起。

他顧不上披衣服,兩腳一蹬靴子,伸手掀了簾子便邁了出去。

誰知,江月盤腿正坐在帳篷外間的窗下,捏著犀角梳一點點攏著她的長髮。

窗簾被她整齊地捲了起來,晨光熹微,映在江月臉上有一圈朦朧的光亮。她背脊挺得筆直,墨似的烏絲一半垂在身後,一半在她胸前。江月攏至髮尾時,眉眼會跟著低下去,羽睫微垂,雙眼像是兩彎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