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親人的離去都會陷入短暫的悲傷，這種悲傷會存留一段時間，慢慢地會被隨後事物所覆蓋埋在心底，堆著堆著或許就會高估心臟的容量，有的人死了卻活在別人的生活中，有的人活著存在感還沒有已經死去的人來得重。

日常的生活中還好黃丹還有女兒的陪伴，悲傷的盡頭是什麼他不清楚，只是在趙仁雅的葬禮上以及日後的生活他都沒有再流過一滴淚，本來話就不多現在變得更少，也沒有繼續回到工作崗位中，將房子留出來讓給女兒住，自己搬去了趙仁雅的住所；

一室一廳對於黃丹一個人來說已經足夠大，也不怎麼打掃房間，幹垃圾甚至會留著四、五天再丟，地板和傢俱上也已經積累上一層灰，客廳的燈很少開，只有吃晚飯時會需要一會兒燈光，大部分時間都在床上度過。

只有當一個人徹底消失在一個的生活中，沒有再遇見的可能性，那時候，才會知道那個人在自己心裡到底佔據什麼位置，從來沒留過鬍鬚的黃丹也開始嘗試著三、四天或者更長的時間再去刮一次，天氣如果不錯的話會去周邊的公園裡坐一坐，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帶上一瓶水和一些簡短的回憶就足以應付。

黃芷涵之後也放棄工作在家養胎，只要一空閒就會在鋼琴前彈奏著不同的曲子，趙仁雅的離世對她打擊也很大，內心多少有一絲憎恨怪父親不提前告訴她，遺憾是必不可少的，為什麼要對一個病人去長時間的旅途，疲勞度只會增加她的病情，作為一個醫生難道這都不懂嘛？

父女倆的距離逐漸拉遠，任憑李均瀟如何拉扯都於事無補，每個月李均瀟都會硬拉著黃芷涵去看一次黃丹，這件事也是他僅能為維繫兩人關係盡得一份力。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黃芷涵在產房誕下一名女嬰，全家人注視著剛出生的嬰兒，一個個眉開眼笑，黃丹看了眼心裡當然非常開心，看著披頭散虛弱的女兒又十分心疼，留給她一個微笑後便就離開了；

李建軍看著他離開搖搖頭，沒有怪罪的意思只是可憐他，幾十年鄰居做下來他們親眼見證黃丹的半生，對於他現在的狀態相當理解，黃芷涵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很想開口讓他留下，可感覺有點多此一舉，父親的表現也說明並不想留下吧。

獨自回到家中的黃丹，第一時間開啟音響，開啟窗後泡杯咖啡，走到趙仁雅的相片前，點上三炷香將女兒分娩的事告訴她，

“仁雅啊，今天涵涵的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以後肯定很漂亮，她好像還是很恨我當初沒有將你的病情告訴她，都沒怎麼和我說過話，眼神也總是逃避著，無論以前的話有多違心或者假灑脫，我開始相信這個世間有因果，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我以前那麼對我父親，現在就好像是克隆版一樣也遭遇著他的遭遇，感受著他的感受，而你也像你媽一樣那麼早就走了，或許你也看得見我們所經歷的一切吧，我真的很後悔當時的決定，不那麼累的話可能可以讓你堅持更久，無論你怪不怪我，我都很難原諒自己。”

說完黃丹拿起剛泡好的咖啡，拿起茶几上的煙盒，抽出一支菸叼在嘴上，點上後重重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飄浮在屋內，吸菸的人可能聞不到煙味，他也已經習以為常，espresso喝完煙也正好抽完，滅掉菸頭坐在椅子上，屋內的音樂和時間一樣有些慢，桌上的電話震動著，隨手按成靜音後讓它去，再一次震動起來就再按成靜音，他知道沒有急事的，只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有沒有他的參與都無所謂。

看了眼時間起身去吃晚飯，附近的中式點心店是他每天必光顧的地方，或許和趙仁雅之前一直去吃有關，坐在餐廳的位置上總能感受到她也在，最愛坐在靠窗的位置，點一碗薺菜餛飩，撒上一點點胡椒粉和一勺醋，以前笑她愛吃醋而現在也變成自己的習慣；

拿出手機看著短訊息，是李均瀟傳來想讓黃丹給孩子取名，前面的電話也就是為這件事，將手機收起繼續慢悠悠地吃著餛飩，不小心咬到自己舌頭，痛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曾經的記憶不停地交錯著，

‘啊~’18歲的趙仁雅捂著嘴放下筷子，

“怎麼了？”

“咬到舌頭了。”

“慢點吃啊，急什麼。”

“我吃得就很慢啊，腦子在想你開小差了。”

“吃得慢怎麼會咬到呢，我怎麼沒咬到。”

“切，不信算了。”

黃丹放下勺子，碗中還剩好幾個不準備吃了，拿紙巾擦完嘴便起身離開，雙手插袋走出餐廳，左右環顧打量一番，今天往左還是往右走呢，昨天好像是往左那麼今天該往右了。

原以為這種情況最多持續2個禮拜，再者也不會過一個月吧，看來是高估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大半年，而且也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反而越來越享受孤獨，和香菸一樣容易讓人上癮。

低著頭走著轉彎時不小心撞上一個人，兩個人互相看了眼，黃丹往旁邊移動後繼續往前走，那個人追上攔下他，黃丹繼續往旁邊移動後向前走，那人不依不饒再次攔下，抓住他的一隻手，

“黃丹，是我。”

黃丹前面就認出他，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鬆開他的手，繼續走著，

林曉峰愣在原地，走到他身旁，“黃丹，對不起，仁雅的事我聽說了。”

聽到趙仁雅的名字，黃丹邊走邊瞪了他一眼，想讓他別再跟上來，

“迎輝和我說你就像人間消失一樣，工作也不做了，誰都聯絡不上你，他們都很擔心。”

林曉峰跟了幾分鐘後，黃丹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下，拿出煙點上，“你想幹嘛？”

“他們都想聯絡你，都很關心你，你不能再這樣了。”

“我怎麼樣關你什麼事？”

“我知道我沒立場說你，但還有那麼多人關心你呢。”

“你還有臉說我呢，我真的差點沒忍住要笑出來，我至少不會拋妻棄子。”

“我是有苦衷的，我欠了高利貸不想連累他們。”

“行，那算你偉大行了吧，別再跟著我了。”

林曉峰拉住將要離開的他，黃丹狠狠地將他的手甩開，“我知道一個人的滋味，你也沒地方去吧，找個地方坐坐？”

兩個人走進身後的便利店，各拿一瓶飲料坐在高腳凳上看著玻璃外的街景，黃丹不知道為什麼被他的一句話就所有的火氣都消失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們沒什麼好聊的。”

“大學那會兒你還記得嗎？家裡我爸開了一家服裝廠，家裡條件還算不錯，後來遇見胡凱玲追了整整一年，畢業後跟著她回武漢展，做點小生意賺了點錢，後來出軌離婚，再後來事業失敗，家裡的企業也破產，再離婚後我不服輸，借高利貸想東山再起，又失敗所有人都離我而去，父母賠光老本幫我還債；

債還清後他們讓我找一份工作，我還是不服輸去賭博，幾個月又欠下幾十萬，後來我自殺了，被我媽急時現送到醫院，正好被見到劉迎輝，他給我介紹了一份工作維持生計，你以為我不想見兒子嗎，我也沒臉見父母，至於凱玲更是無地自容；

你現在經歷的絕望我知道什麼感受，我愛的人都在，我甚至知道他們在哪裡，但我不敢見，知道仁雅的事後，迎輝和我說了你的情況，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想見你，想和你聊上幾句心裡話，畢竟你也知道，我也沒人說話。”

“你想怎麼過你的生活是你的事，我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是我的事，你的不幸是你自己造成的，我和你不同。”

“是我造成的，所以我從來不怨天尤人，我知道從低做起努力工作，而不像你消極人生，你能活到幾歲你就準備一直這樣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