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韞端著杯子，抿了一口茶。他垂著眼眸，似乎是在思索，楚瑜也沒打擾他，就靜靜等候著。等了一會兒之後，衛韞抬起頭來，認真道：“捨得。”

楚瑜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艱難道：“只是到那時候，必定已是生靈塗炭江山飄零，小七，你可捨得？”

“姚勇若在前線掌勢，我過去，也不過是以卵擊石，重蹈我父兄覆轍而已。只有他徹底被拔去了爪牙，我上前線才不是白白送死。我可以死在戰場上，但我絕不容許自己死在陰謀詭計裡。”

楚瑜說著這些話，目光定在衛韞身上，衛韞看著窗外，神色裡帶了幾分悲憫。

衛韞的目光裡染著光，他緊握著杯子，剋制著情緒：“若此戰敗了，戰爭中有無辜百姓顛沛流離，那也不是我的錯。是今日坐上天子，前線官兵元帥的責任，又豈容得我來愧疚？我該做的，就是早一點把姚勇拉下馬，早一點讓天子看輕他的真面目。等把他處理了，我還一個乾乾淨淨的大楚軍隊，再招募有才能的兒郎。”

“如今誰上戰場去，都要面臨和姚勇明爭暗鬥勾心鬥角的局面，腹背受敵，你過去與送死無異。陛下或許多少知道姚勇作為，卻因種種顧慮想要保下姚勇，只有讓陛下看明白，如果只有一個姚勇，將是怎樣的局面，他才能狠得下心來舍了姚勇。”

衛韞說著，似乎自己的動搖了，他挺直了脊樑，握住茶杯，板著臉，力圖讓自己去相信，自己所說的一切，就是自己所想。

衛韞凝視著她，楚瑜一字一句：“足以讓陛下徹底收了他的權勢的跟頭。”

楚瑜卻從這些細微的姿勢中察覺出衛韞的僵硬和掙扎。

“要多大的跟頭？”

他學著當一個忠義之臣護家護國十四年，突然有一天要變得和顧強生姚勇一樣，將百姓天下納入算計的範疇之中，又怎能習慣？

楚瑜思索了片刻，慢慢道：“先讓姚勇跌個大跟頭罷。”

她一時無言，也不知該如何勸慰，沉默了半天，終於聽衛韞道：“夜深了，該說的也都說了，嫂子去睡吧。”

“嫂嫂覺得什麼時候合適？”衛韞抬頭看她，卻是將問題拋回了楚瑜身上。楚瑜明白衛韞的意思，此時這個問題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意見詢問，更是一個考察。如果楚瑜說得和衛韞心思一致，日後衛韞才可能再和她討論這些。

楚瑜應了聲，卻也沒動，衛韞抬眼看她，終於聽楚瑜道：“小七，咱們都會長大的。”

楚瑜也沒再糾結於此，反而是換了個話題，將自己心裡近來最記掛的事問出來：“你打算何時迴歸前線？”

長大了，就是要把這個曾經因為純善或者純惡的世界，變得善惡交織。要在一片混沌裡，小心翼翼維持著那一片清明。

衛韞愣了愣，卻也沒有深究，吶吶點了頭。

衛韞聽出話語裡的勸慰，他也不知該如何回覆，只能低低應了聲：“嗯。”

楚瑜看著茶杯裡漂浮著的茶梗，平靜出聲：“早已經不喜歡了。”

楚瑜也再無什麼可說，站起身來，同衛韞說了一聲便走了出去。等出去之後，衛韞自己靜靜待了一會兒，他喝完了茶壺中最後一杯茶水，站起身來，寫了一封摺子，連夜送進了宮裡。

“不喜歡了。”

摺子裡他洋洋灑灑將宋文昌誇了一大堆，最後總結了一下，前線平衡姚勇抵抗北狄這件事兒，非宋文昌莫屬，這京城裡那麼多公子，就宋文昌最合適。

“也沒什麼了。”衛韞笑了笑：“既然清楚顧楚生沒有什麼辜負嫂嫂的，那我也就放心了。若嫂嫂日後還喜歡他，我可以……”

送完摺子後，衛韞心裡舒服了些，終於安心睡了。

楚瑜聽見衛韞的聲音，回過神來，清醒了許多，她繼續道：“你可還有其他要問的？”

而楚瑜在另一邊，卻是睡得不大安穩。這一天的事兒發生得太多，等到晚上她才能靜靜思考。

“不妨事。”

沒有人打擾，她才更多的能撥開雲霧，看到白日裡所看不到的地方。

衛韞轉過頭來，看見楚瑜捧著茶杯的模樣，隨後便道：“去加些炭火，再拿件狐裘來。”

顧楚生為什麼選衛韞？

楚瑜的心慢慢安定下來，她抿了一口茶，茶水升騰起暖氣，她不由自主手握住了茶杯，從茶杯上汲取一些溫暖。

如今衛韞不過十五歲，外界對衛韞的認知少而又少，顧楚生為什麼在如今的情形下，選了衛韞當做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