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也若有似无地扫过楼梯。
他特意包下整层,就是为了营造一个安静私密的环境。只有他,小寒,和桑知漪。没有闲杂人等,没有碍眼的视线。
他甚至可以借着儿子生辰的由头,多看她几眼,或许还能说上几句平常不便说的话。想到这里,他冷峻的眉宇间也柔和了几分。
脚步声终于从楼梯传来。
鹿寒的小身板立刻坐得更直了,眼睛亮得惊人。
然而,出现在楼梯口的,不止桑知漪一人。
桑知漪今日穿了身水蓝色的衣裙,清雅素净。
她身旁,还跟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眉眼间与她有几分相似,正是她的兄长桑知胤。
桑知胤一身月白长衫,姿态闲适,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扫过雅间里仅有的鹿家父子二人,尤其是看到鹿鼎季时,那笑意更深,也更显得不怀好意。
鹿鼎季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那点柔和瞬间冻结,继而沉了下去。
他看着并肩走来的桑家兄妹,尤其是桑知胤那张碍眼的笑脸,只觉得今日这太白楼的清雅茶香都带上了一股子让人不爽利的味道。
“鹿国公,小寒,生辰吉乐。”桑知漪仿佛没察觉雅间里瞬间微妙起来的气氛,微笑着走上前,将带来的两个锦盒放在桌上。
鹿寒的目光立刻被锦盒吸引,小脸上努力维持的严肃快要绷不住了,带着雀跃喊了声:“知漪姐姐!”
桑知胤则大大咧咧地一拱手,声音清朗,带着点戏谑:“哟,鹿国公,幸会幸会。今日沾我家小妹的光,来给令郎贺个生辰,国公爷不介意多添副碗筷吧?”
他嘴上说着“介意不介意”,人却已经毫不客气地走到桌边,挑了鹿鼎季旁边的位置,施施然坐了下来,还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鹿鼎季面无表情地看着桑知胤自来熟的动作,握着杯子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介意!非常介意!这桑知胤就是故意来搅局的!
他费心营造的三人世界,还没开始就被这厮一脚踩碎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郁气,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妨。”
桑知胤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勉强,笑眯眯地品了口茶,赞道:“好茶!国公爷果然会挑地方。”那神情,活像是来蹭吃蹭喝还格外挑剔的损友。
鹿寒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大人间的暗涌上,他眼巴巴地看着桑知漪手边的锦盒,小脸上写满了渴望:“知漪姐姐,是什么呀?”
桑知漪笑了笑,将其中一个长条形的锦盒先推到他面前:“打开看看。”
鹿寒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文房四宝。
笔是上好的紫毫,墨锭乌黑润泽,带着淡淡的松烟香,宣纸洁白细腻,砚台触手温润。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是极用心的礼物。
“谢谢知漪姐姐!”鹿寒开心地道谢,但小眼神还是忍不住瞟向另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笔墨虽好,终究是每个勋贵子弟都会收到的寻常之物。
桑知漪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将第二个盒子也推过去:“还有这个。”
鹿寒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当里面的东西完全显露出来时,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小嘴微张,连旁边暗自较劲的两个男人都暂时被吸引了目光。
盒子里,是一只灯笼。
一只老虎灯笼。
这灯笼做得极其精巧,骨架是用细细的竹篾扎成,糊着韧性极好的素绢。老虎的造型并不威猛,反而有些憨态可掬。
圆滚滚的脑袋,胖乎乎的身子,四只短粗的小腿,一双用金箔点缀的大眼睛呆萌地睁着,额头上还用朱砂细细描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王”字。
整只老虎灯与传统威严的老虎形象大相径庭,却又别致可爱得紧。
尤其特别的是,灯笼内部的结构显然经过精心设计,烛台被一个半封闭的小小铜罩稳妥地保护着,铜罩上还开了许多细密的透气孔。
这样一来,即便放在床帐内,烛火摇曳,也只会透出温暖柔和的光晕,绝不会引燃纱帐,安全得很。
这正是桑知漪连续熬了五个夜晚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