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究沉默片刻,抚摸着冷冻舱的玻璃,轻声说,“我知道。”
“早在五年前,我就知道治珩已经不行了,我所做的努力,只不过能让他多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一段时日而已。”
他垂下头,“……我以为他早没救了,只是他还不想死,我也不想他死,才毫无意义地坚持到了今天。”
“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毫无意义。”
唐究说着,居然笑了,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希冀,“他还有可能救回来,这种‘可能性’比什么都值得。”
温子曳愣了愣,犹疑地问:“你……不觉得沮丧?”
“没有什么好沮丧的,越早越好,不是吗?”
唐究对上他的眼睛,那副憔悴面容似乎重焕新生,“那我们就尽可能早一点,把他带回联邦去接受治疗。有任何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我知道了。”温子曳点点头。
他其实还有些惊讶,该说不愧是能独自在这颗腐朽星球上躲藏了这么多年的人吗,唐究文秀的外表下,有一颗无坚不摧的心脏。
换成是他,假如没有祁绚在身边,他也会像唐究一样一往无前吗?
“少爷?”
他的出神被祁绚察觉到,雪原狼绕来后方,扶住了青年单薄的肩。
掌心温热,带来入骨的战栗。温子曳轻轻哆嗦一下,反握住祁绚的手,那些烦乱忧思瞬间冰消雪融,他正色起来:
“……我们没有时间了。”
K-210星的变革注定是一场浩大的持久战,压抑太久而产生的麻木,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活络。人们所遭受的痛苦、立场不同导致的仇恨,也需要漫长的时间去释怀。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与在与议政局的分庭抗礼下,逐步建立新的秩序,用现实催化这种变动。
但,先不说祁治珩的身体拖不到那个时候,雀巢也没那么好糊弄。
对付它们不难,一对一正面交战,温子曳有十成胜算,可胜算再高,也没有机会。
就连当初的涅槃宫主,都能在千钧一发下逃走,真把对面逼急了,鱼死网破,它们大可以肆意破坏这颗星球,再弃之不顾、金蝉脱壳。
那么一来,将死伤无数。
人命在鸠人眼中不值钱,温子曳却无法不顾忌。
“况且,许小姐还在它们手里。”温子曳说,“这段日子,我一直没有回应,它们的忍耐差不多快到极限了。超过临界点,她的处境会很危险。”
唐究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温子曳微微眯起眼:“快十二月了。”
“每年年底,大约十二月中旬,联邦都会派人来霍尔特环带进行审查。偏远地区,只要稍作打点,审查不会很严格,大概在议政局转一圈、开个会,调取这一年来的经济报告,就可以结束了,很简单。”
说到这儿,祁绚已然明白了他的全部意思:
“可是今年,它们失去了能替雀巢粉饰太平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唐究恍然,“难怪你说时间不够……它们必须在审查员到来前解决全部问题,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不到了。”
要是让审查员发现不对劲,无论是先找说辞糊弄过去,还是扣留下对方,联邦都不会坐视不理。频繁接触下,K-210星的乱象很快就会暴露,到时候,再怎么可惜,它们也不得不放弃这里。
但这同样不是温子曳等人想看到的结果。
“一旦它们逃离K-210星,我们想再找到行踪就难了。鸠人最擅长浑水摸鱼,与其让它们不知到哪里去继续祸害什么地方,不如给它们还能挽回局面的错觉,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这也是他们没有上报联邦,独自前来的原因之一。
真想暴力解围,他现在就能带着祁绚杀到议政局去,不敢正面交战的可是对面。
温子曳垂眸:“拖得越久,形势越不利。这次审查,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或者换一个更准确的词……筹码。”
“筹码?”
余其承不解地重复了一遍,忽然明白过来,一拍脑袋,“对了,那个假星长,你们把他也带回芬里尔了!我们可以交换人质,把许小姐换回来!”
“那家伙?”唐究皱眉,“他不是已经陷入衰竭了吗?”
祁绚解释道:“鸠人抽取精神力导致的衰竭症,是可以复原的,中央星那些醒来的人就是佐证。”
“如果可以,雀巢不会轻易放弃这颗星球。”
温子曳说,“只要给它们一个能站住脚的理由,有所顾忌的就变成了它们。而这个理由,我可以给。”
“——交换人质。”
十指交叉,横在膝前,温子曳徐徐吐出四个字。
“为了换回同伴,所以‘不得已’才做出选择,让他们有了反击的空隙。”
他语气和缓,“芬里尔的名望越来越大,再不做点什么,就算联邦不来人,它们的统治也岌岌可危了。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天,就是坐卧难安的威胁。”
“所以……它们不会老老实实交换的。”唐究顿时心领神会。
“不如说它们如果老老实实交换人质,才让我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