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用绳子将卷起的藤网缓缓吊上来。龙安心在屋顶上爬行,将藤网一点点展开,铺在积雪上。然后用随身带的铁钩将网边缘固定在屋檐下的木结构上。
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几乎为零。龙安心全靠触觉操作,手指早已冻得发紫。当他固定完最后一处挂钩时,突然听到脚下传来一声脆响——屋顶的一根椽子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断裂了。
失去支撑的龙安心瞬间滑倒,顺着倾斜的屋顶向下滑去。千钧一发之际,他抓住了刚固定好的藤网,整个人悬在了屋檐外。
"安心!"下面传来吴晓梅的尖叫。
龙安心试图攀着藤网爬回去,但冻僵的手指根本不听使唤。他感到自己在一点点下滑,藤网的网眼勒进皮肉,却无法阻止坠落。
就在他即将松手的瞬间,一股力量从绳子上传来——下面的村民在拼命拉系在他腰间的安全绳。一寸一寸,他被拉回了屋顶,然后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拽了下来。
当龙安心回到地面时,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吴晓梅和阿朵架着他回到火塘边,务婆立刻检查了他的状况。
"冻伤了,"老人严肃地说,"手指、耳朵和脚趾最严重。准备雪和草药。"
龙安心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脱下了他的鞋袜,然后是刺骨的疼痛——他们正在用雪搓他冻伤的部位,这是防止组织坏死的土办法。接着是务婆的药膏,涂在皮肤上像火烧一样疼。
"设备。。。"他虚弱地问。
"都安全,"吴晓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藤网起作用了,屋顶不再下陷了。"
龙安心想点头,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寒冷和疼痛耗尽了他的体力,意识像风中的烛火,忽明忽暗。
"让他睡吧,"务婆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魂灵受了惊吓,需要休息。"
龙安心感到有人给他盖上了厚厚的毛毯,火塘的热气包裹着他。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涂满药膏的手——那是吴晓梅的手,坚定而温柔,像暴风雪中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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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龙安心再次醒来时,暴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仓库的小窗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方金色的光斑。他试着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让他皱起眉头。
"别乱动,"吴晓梅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你手指尖有轻微冻伤,务婆说要一周才能好。"
龙安心转头看去,吴晓梅坐在他床边的小凳上,眼圈发黑,显然一夜未眠。她手里正绣着什么,针线在布料间灵巧地穿梭。
"雪停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嗯,昨晚后半夜停的。"吴晓梅放下手中的活计,递给他一碗热水,"村里损失不小,但没人伤亡。合作社的工棚全毁了,但老仓库保住了,设备和货物都安全。"
龙安心慢慢坐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包裹着细布,透着药膏的黄色;耳朵也火辣辣地疼,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其他人怎么样?"
"都好,就是阿朵有点感冒。"吴晓梅犹豫了一下,"不过。。。蜂群损失了一半。"
龙安心心头一紧。那些好不容易从电磁干扰中幸存下来的蜜蜂,终究没能挺过这场严寒。
"杨教授来电话说,这是雷公山地区百年一遇的暴雪,"吴晓梅继续道,"气象台都没能准确预测。"
龙安心望向窗外。阳光下的雪地刺眼得让人流泪,远处的山峦像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纯净而残酷。他想起了务婆在雪前的预言,想起了古歌中关于"白魔"降临的篇章。现代科技固然精准,但对自然征兆的解读,有时还真比不上那些口耳相传的古老智慧。
"这是什么?"他注意到吴晓梅刚才在绣的东西。
吴晓梅有些不好意思地展开那块绣片:"给你的护身符。务婆说冻伤容易复发,这里面缝了药草。。。"她顿了顿,"图案是按你的伤情设计的。"
龙安心接过绣片仔细端详。深蓝色的底布上,用银线和彩丝绣着一组奇特的图案:顶部是雪花形状,但六个角分别连接着不同的符号——火焰、草药、太阳、山形、水滴和一种龙安心不认识的几何图形。
"每个符号对应一种疗法,"吴晓梅解释道,"雪花是病因,火焰代表保暖,草药是外敷药,太阳提醒你多晒太阳,山形代表运动,水滴是饮水量。。。"她指着那个陌生符号,"这个是务婆教的,表示'魂归',你需要精神安抚。"
龙安心惊讶地看着她:"这简直就是个治疗方案图!"
吴晓梅微微一笑:"苗绣本来就是记录知识的方式。古时候没有文字,医者就把药方绣在布上传承。"
龙安心小心地将护身符挂在脖子上,感到一阵暖意流过全身——不单是药草的作用,更是这份心意本身的温度。
"谢谢,"他轻声说,"我会好好珍藏。"
吴晓梅的脸微微泛红,匆忙站起身:"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务婆说醒来要先喝肉汤。"
她离开后,龙安心尝试着活动手指。疼痛依旧,但已经能做些简单动作。他望向窗外明媚的雪景,思绪飘向未来——合作社需要重建,蜂群需要补充,录音资料需要备份。。。千头万绪,但此刻,他只想珍惜这暴风雪后的片刻宁静。
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钻石般的光芒。远处的雷公山巍然矗立,见证着这片土地上人们与自然的永恒对话。龙安心轻轻触摸胸前的护身符,那些绣线构成的图案,仿佛连起了过去与未来,传统与现代,伤痛与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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