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梅的脸突然红了,低头整理食盒不说话。龙安心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敏感问题,赶紧转移话题:"这个粑粑很好吃,是你做的?"
"嗯,"吴晓梅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放了蜂蜜和核桃。。。"
正说着,病房里的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完全熄灭了。窗外,暮色已经笼罩了县城,只有雪地的反光提供些许照明。
"停电了?"龙安心望向窗外,其他建筑也是一片漆黑。
吴晓梅走到窗边看了看:"可能是雪压断了电线。医院应该有发电机。。。"
话音未落,走廊上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手电筒的光亮。一个护士推门进来,手里举着应急灯:"各位病人不要惊慌,备用电源马上启动。为了安全,请家属暂时不要离开病房。"
应急灯惨白的光照在吴晓梅脸上,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在那一瞬间,龙安心突然理解了父亲笔记中那个融合了苗汉文化的银饰图案——美是可以跨越族群界限的。
"你冷吗?"吴晓梅注意到他的目光,误解了他的发呆,"要不要再加条毯子?"
"不用,"龙安心微笑道,"你的护身符很暖和。"
吴晓梅抿嘴笑了,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差点忘了,务婆让我给你带的药膏,晚上换敷。"她犹豫了一下,"要我。。。帮你吗?"
龙安心看了看自己裹着纱布的手:"恐怕得麻烦你了。"
吴晓梅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小心地解开他手上的纱布。在应急灯的光线下,冻伤的手指显得发紫肿胀,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水泡。她轻轻倒吸一口气。
"很严重?"龙安心问。
"比务婆想的厉害,"吴晓梅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该早说的。。。"
她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深绿色的膏体,然后极其轻柔地涂抹在龙安心手指上。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龙安心忍不住"嘶"了一声——先是刺骨的凉,接着是火辣辣的热,最后变成一种舒适的温热感。
"疼吗?"吴晓梅停下动作。
"不,很舒服。"龙安心实话实说,"这是什么药?"
"雷公藤、透骨香加上蜂胶,"吴晓梅继续涂抹,"还有。。。一种特殊的蘑菇,长在雷公山顶的雪线附近,十年才长一次。"
她的指尖在龙安心的皮肤上轻轻打圈,力道恰到好处。龙安心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边缘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苗族女孩的传统美甲方式。
"好了,"吴晓梅涂完药,用干净纱布重新包扎,"今晚别碰水。"
"晓梅,"龙安心突然问,"你为什么要学苗医?"
吴晓梅的手停顿了一下:"我奶奶是歌师兼药师,从小跟着她采药。"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十岁那年,奶奶走了,把药方都绣在了我的衣服里衬上。。。"
她掀开苗衣的袖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绣纹——那不是装饰,而是一个个草药图案和微型处方。
龙安心震惊地看着那些精致的纹样:"这些都是。。。"
"嗯,"吴晓梅点头,"发烧的、腹泻的、跌打的。。。奶奶说,这样既不会丢,也不会被坏人偷看。"
灯光突然大亮,备用电源启动了。吴晓梅慌忙放下袖子,但那一瞬间的震撼已经深深刻在龙安心脑海中。那些美丽的绣纹不仅是艺术品,更是一个民族传承千年的生存智慧。
"所以你的护身符。。。"
"是我自己设计的,"吴晓梅的声音带着些许自豪,"结合了奶奶的药方和务婆的歌诀。"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查房的医生又要来了。吴晓梅迅速收拾好药瓶和纱布,站起身来:"我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晓梅,"龙安心叫住她,"谢谢你。。。为了一切。"
吴晓梅回头笑了笑,银饰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护身符别摘下来,特别是晚上。"
她轻盈地走出病房,留下一缕淡淡的草药香。龙安心摸着胸前的护身符,突然很想看看背面绣的苗文。他小心地翻过来,在灯光下辨认那些细密的银线绣字。
虽然他的苗语还在学习阶段,但几个关键词还是能看懂:"守护"、"温暖"、"归来"。。。最下面一行小字特别精致,他费了好大劲才拼读出来:
"愿蝴蝶妈妈指引你的魂灵,如同指引我的脚步。"
龙安心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这不是普通的祝福语,而是苗族情歌中的片段。他想起吴晓梅羞涩的表情和泛红的耳根,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感觉从胸口扩散到全身,比任何药汤都要强烈。
窗外,雪后的第一颗星星出现在雷公山顶,明亮而坚定,像一盏指引归途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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