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待旦已久,所求不过是这么一瞬的懈怠。
在离开前,就让他做个耽溺于此刻的软弱之人。
裴令仪离京这一天,天才蒙蒙亮,薄雾笼罩,宛若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
这种乍晴乍雨的时候,就连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湿意,点燃的灯笼被扑得忽明忽灭。
他既盼着元韫浓来送他,又不忍见到元韫浓来。
新婚燕尔,少年夫妻。前世今生,白之誓。
怎忍别离?
孙鹃纨是瞧不上裴令仪这点拧巴的小心思的,裴令仪舍不得元韫浓起那么早了,舍不得元韫浓来分别,倒是叫她这个做僚属的起了个大早。
孙鹃纨面无表情地问:“陛下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裴令仪叹道:“我这一去,阿姊一人留在凤仪宫里,还要面对烦扰的群臣,实在是受苦了。”
孙鹃纨的白眼都快要翻上天去了。
裴令仪将凤仪宫修葺一新,砍了几百年的文柏做梁柱,假山水流不息,砗磲宝钿。
奢侈至此,受什么苦?
换了是她,她每天趴在那里数金砖都能笑醒。
裴令仪正了色,道:“大裴才立不久,大局上并不稳定。孤既带北营军离京,难保不会有人生事。若有暴动,便全杀了。”
“末将明白。”孙鹃纨点头。
裴令仪留元氏和南营军是用来保元氏和元韫浓的,留裴九和东营军是保京华和元韫浓的,留她则是重点保元韫浓的。
说来说去,重要的还是元韫浓。
裴令仪平静地凝视向巍峨的宫城,道:“万一生什么,只管保阿姊的命。其余的,一律可以舍,可以杀。”
孙鹃纨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裴令仪,点了头。
元韫浓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都凉透了。
她环顾一周,半点裴令仪的影子都没瞧见。
霜降和小满带着人进来侍奉。
元韫浓问:“清都人呢?”
霜降犹疑道:“五郎一早就走了,整装待,怕是很早就在城门口了。”
“要走了也不知会一声?”元韫浓顿时怒上心头,“还提前走?专挑我睡时候走?”
“五郎许是不舍当面别离呢。”小满问,“殿下可要去送一送?”
元韫浓坐到镜前,恼火道:“我现在去,他早跑得没影没边了,我送空尘去吗?”
霜降劝道:“五郎在城门口磨蹭那么久还不走,指不定就是等殿下去见临行前一面呢。”
元韫浓抬眸望向镜中自己的倒影。
去吗?
“去了,他怕是早走了。他想见到我吗?还是害怕看见我?他每次都在回避我。”元韫浓喃喃道。
小满在旁道:“可殿下若是不去,怕是……”
“我若不去……”元韫浓低声道。
你若不去啊,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
裴令仪等到天降初雪。
他仰起头,头顶低垂的铅云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雪子落下。
离京这一天,这场压抑许久的,来迟了的初雪终于落下。
“主上,何时启程?”萧煜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