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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人是男主白月光 第74節

“把藥給你,瞞著你這件事, 這些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傅瑾用篤定的聲音說到,“用一雙本就無用了的腿換阿瑜的性命,這是再划算不過的一件事了。”他柔柔的笑著, 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卻全然不似以往的溫潤之色, 反而是嘴角上揚的厲害, 眼角眉梢都洋溢著暢快之色。

傅瑾眸光閃亮, 神采飛揚,一如往日的少年將軍:“若我當真想要那枚藥,別說阿爺阿孃想要阻撓,便是姑母要阻撓,怕是也難。”

李茹在一旁低聲笑起來,她的笑帶著絲絲猖狂。

她蹲坐在離傅瑜不遠的地方,緋衣紅裙在深色的木板地上蔓延開來,像血,她的臉色卻蒼白的厲害,透著絲絲猙獰的青意,她站起身,裝作無事一般,甩著袖擺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裙,伸手,一寸一寸的撫平裙襬的褶皺,又取了帕子擦乾淨身上不慎沾染上的爐灰。她挺直了腰桿,纖細的身子罩在寬袍大袖內,依然是世家大族們最為追捧的世家大婦雍容、處變不驚的模樣。

她笑著,帶著低沉卻略顯癲狂的笑意,朝傅瑾走來,她停住笑,低聲喊:“瑾郎。”繾綣如斯,帶著千萬縷柔情暖意。

傅瑜從未聽李茹用這般柔情細膩的聲音說過話,他也未曾見過李茹用這般熾熱到簡直露骨的眼光看著傅瑾,這是以往最為謹遵世家規矩的李茹從不會做的事情,今日她卻全然不顧了。傅瑜心想,許是,李茹是真心愛傅瑾的,愛到全心全意的為他著想,設身處地的想,為傅瑾的選擇輾轉難測,夜不能寐,直至心中憋悶八年之久。

傅瑾微抬了眸子看她,手中卻緊緊地握住了傅瑜的手,他輕拍著傅瑜的手背以示安撫。

“阿瑜,弟妹,你們兩個先出去吧。”他低聲道。

傅瑜心神迴轉,才發現斐凝一直默默地蹲在他身側,他心下大為激動,起身,攜了斐凝的手走出去,路過李茹時,他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分給她。傅瑜和斐凝走到房門外的長廊下,傅瑜不放心,復又回身細心的虛掩上了房門。

尚是仲春時節,屋外綠意盎然生機勃勃,長廊下的鳥籠子裡的百靈鳥見了傅瑜就啾啾啾的叫出聲來,長風捲著花香滑向長廊,捲起傅瑜方才散落在兩鬢的碎髮。

出了房門,不知道里面的倆人在談論些什麼,傅瑜想起方才的事情,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李茹紅杏出牆的事情怕是被傅瑾知道了,他一時又擔憂傅瑾氣急傷身,一時又擔憂李茹以方才那般古怪的模樣下又會做出什麼傷害傅瑾的事情來,心下更是擔憂異常,連自己的風範儀態全然顧不上了。

“別擔心,大伯心中都是有數的。”斐凝泠泠的聲音從身側傳出,傅瑜轉身看她,心下大定,情不自禁地舉了攜著斐凝的手。

“阿凝,阿兄怎麼會在那裡?”傅瑜問,抬腿又停下,神色怔忡。

斐凝抬頭看他,低聲道:“大伯畢竟痴長了你十幾歲,怎麼可能會是個什麼也不懂的毛頭小子?只嘆我本只讓你躲在屏風後聽壁腳,誰料大伯竟不知何時來的,竟還現身,怕是要讓大嫂誤以為是我請了你和大伯偷聽,讓她顏面掃地了。”

“她做出這等醜事,竟還意圖對我圖謀不軌,怎還敢記恨於你?再說,讓她顏面掃地的又不是別人,不就是她自己嗎?”傅瑜提起這事就滿肚子怒火,“阿兄身子不便,她若當真不能忍受這樣獨守空閨的日子,早早和離家去便是了,以她的家世氣度,再結一門好姻緣也不難,她的那個姦夫梁書桓苦等她十餘年,何至於要鬧到今天這般地步?”

傅瑜氣急之下,又見周圍隻身側站著的斐凝一人,便有些口不擇言,連這般議論兄嫂房中事的話也全然不顧的說出了口,話一脫口而出,才恍然又覺自己盛怒之下難免情緒用事,只得訕訕地閉了嘴,不談此事。

斐凝看他,嘴角掛笑,神色古怪,輕聲問:“疼嗎?”

傅瑜不解其意,順著斐凝的視線往下看,才看見自己左手四指上的面板被燙的起了大泡,方才心中記掛著事沒發現,現在才發覺十指連心並非虛傳,痛楚從指上傳至心頭,饒是自幼習武的傅瑜也不禁蹙了眉,不經意間倒吸了一口涼氣。

斐凝繃緊的雙肩倏地鬆了不少,她定睛看著傅瑜的手,笑著道:“我還以為阿瑜你當真是水火不侵了呢。”她淺笑著,兩唇彎彎,神色從容淡定不少,這般模樣倒比以往清冷自矜的模樣多了不少人氣。

斐凝轉身,抬臂招呼一旁候著的杏娘上前來,囑咐道:“快去打一盆冷水,拿了燙傷藥膏來。”杏娘忙應了,斐凝又道:“等會兒叫人把房裡的火爐子扶起來,滅了裡面的火,當心屋裡的東西燃了。”說罷這些,復又囑咐了一兩件小事,倒是從容不迫,神情淡定,卻把裡裡外外的事情都照顧的周全,饒是傅瑜深思熟慮之下,怕也不及。

屋內似乎還瀰漫著方才斐凝烹茶的香氣,氤氳著淡淡的雨後龍井的清淡幽香,但這靜心凝氣的茶卻沒能讓屋內兩人的心靜下來,至少,不能讓李茹的心靜下來。

她倉惶伸手,又驚又懼的撫平自己衣裙上的褶皺和散亂的鬢角,彷彿拂去衣裙上沾染的爐灰,把自己修整的與往日無二,就能當做一切也還沒發生一般。

傅瑾突然開口,他聲音仍舊徐徐的,帶著他這幾年靜心寡慾之下的寧靜,卻讓李茹臉色突變:“什麼時候的事?”

李茹大驚失色,兩手惴惴不安的撫發,臉色蒼白,嘴中卻道:“瑾郎,你說甚麼?”

傅瑾沒有說話,他的眼眸微垂,看著自己削瘦白淨到青筋畢露的手,未發一言。

李茹最是見不得他這般沉默無言的模樣的,當即淚水奪眶而出,兩手緊握成拳,修剪保養尚好的指甲劃破手心的面板,絲絲痛意卻也不敵心頭大慟:“是、是正月初三,我、我出府遇見了他……瑾郎!我是被逼的!”她一把跪倒在地,兩臂伸出去,牢牢地攀住了輪椅的一側。

李茹低頭抽泣,抽抽噎噎的說著,傅瑾卻是低頭未發一言。良久,直至李茹抽泣聲響漸漸低了下去,傅瑾才抬眸看了她一眼,這是他進屋後看向李茹的第一眼,卻並不滿含怒意,或是仇恨,更沒有絲毫憐愛,而是釋然。

傅瑾神情釋然,開口道:“既是這般,我們和離便是了。”

李茹使勁搖頭,眼角淚花四溢。

傅瑾卻道:“當年隴西李氏和安國公傅氏聯姻定親,本選的是你堂姊,可她病弱早逝,後來你自願出嫁。我年長你十歲,又常年出征在外,人生前三十年,在軍營中的日子多,在府中的日子少。成婚後不會噓寒問暖,不懂得你的心意,更不是你昔年愛慕的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我們這樣的結合,只是讓雙方都更加痛苦罷了。”

“更何況、更何況……自從我腿疾之後,我們分房八年有餘,本就是我對不住你,當年就該力勸你和離,而不是為了鶯鶯留你這麼些年,竟誤了你和梁書桓這般久。”他神色平靜,全然沒有對妻子紅杏出|軌的盛怒和自己這般模樣的羞愧:“按著世人的眼光看來,我本就廢人一個……況且,我早已不能人道,是我讓你忍春閨寂寞這麼些年,是我傅瑾對不住你。但你擔著我夫人的名頭這麼些年,卻懷了梁書桓的孩子,只能說你我二人緣分已盡,誰也不欠誰的了。我不寫休書,你我二人只和離收了婚契,你帶了嫁妝便回家吧,鶯鶯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我自會對她好,你卻不必了。”

“瑾郎,你怎麼能這樣?我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讓我離家,和梁書桓在一起?”李茹奔潰大哭,她抬臂想去拉傅瑾的胳膊,卻被他狠狠甩開。

李茹抬頭看他,神色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傅瑾!你是不是還記掛著我阿姊?她已經死了十幾年了,你為什麼單單隻記掛著她?這麼多年來,陪在你身邊的是我李茹啊!”

傅瑾看她這般模樣,突地輕笑一聲,卻也不知是在笑誰。他抬眸看她,眼神森然:“茹娘,這是我最後一次這般喚你了。當年阿孃為了照料我,將府中事務交予你打理,治理森嚴的安國公府為何會有洛廷餘孽接近阿瑜,難道你當真全然不知情嗎?就算沒有這份兄弟之情,便是純粹的愧疚,為了給你贖罪,我也不會服用那枚藥!”

李茹如遭雷擊,全身力氣被抽盡了一般委頓於地。

傅瑾道:“當時你懷著身孕,沒人追究你,可我也不是傻子,萬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他平靜地說完這句話,自顧地推著輪椅離開,守在外面的傅瑜聽見車輪轆轆的聲響,開啟了房門。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傅瑜的手已經被斐凝簡單的抹了一層膏藥,又用白布纏上,厚厚的一層裹著左手,涼意和痛意同時在左手上蔓延,讓傅瑜頗感不適。

傅瑾見他怔怔模樣,不禁笑出聲來,他眉眼含著肆意的笑,蒼白的唇張著,眼角餘光見了傅瑜手上的傷,神情又沉下來:“剛才徒手掀火爐子,傷著了吧?這段時日,你可是要禁一段時日的弓馬了。”

說罷,傅瑾又似想起什麼似的,補充了一句:“便是這般模樣,好在也不耽擱了你出發去臨州的事兒。”他想笑時便笑,隨口調侃的模樣,與往日裡一般無二。傅瑜看著傅瑾,他仍舊是那般瘦削病弱的模樣,傅瑜卻覺得恍惚間有什麼東西和以往不一樣了。直至傅瑾被林拾推著輪椅走遠,他十分自然的隨手摘了走廊旁斜出來的一節藤蔓,慣常地纏在手上,傅瑜才恍然大悟。傅瑾這般模樣,不像這八|九年來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倒更像極了傅瑜幼時記憶中灑脫肆意的少年將軍模樣。不知道他究竟放下了什麼,心性竟有如此變化了。傅瑜回身走進屋內,斐凝早已在內了。李茹妝容盡散,雙眼紅紅,委頓於地,一旁的火爐子被掀翻在地,爐灰撒了一地,她的衣裙上也沾染了一些,狼狽的很。見著傅瑜和斐凝二人,她也似沒看見一般,自顧地起了身,神思不屬地往外走,那模樣活像個行屍走肉。

傅瑜叫住她:“大嫂,梁氏兄弟倆勾結藩國使臣,如今已經進了大理寺。你們究竟與誰接觸過,又是如何接觸的,種種事宜,還望你說請。”

李茹沒有出聲,她的聲音低低從前頭傳來,卻只道:“難為你還叫我一聲大嫂。”卻是頭也未回地走了。

李茹這般萬念俱灰的模樣,傅瑜也不在意,哪怕是猜測到了李茹許是要回隴西李氏了,他也未曾有絲毫動搖。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有前因才有後果,她既有如此境地,傅瑜也不會憐惜不忍,只是不忍看鶯鶯小小年紀就失了母親在旁教導。

思及此,傅瑜不禁側身看指揮著僕從收拾屋內殘局的斐凝,見她一派從容氣度,心下不禁感慨萬千。

“阿凝,鶯鶯一向喜歡你……”傅瑜欲言又止。

斐凝道:“沒有誰能替代母親,再者鶯鶯虛年九歲了,她聰穎敏|感,這些事情不說她也會知道的。順其自然便可。”

傅瑜只能嘆氣應了,想起方才傅瑾的話語,又不禁頭疼地揉揉額頭。

傅瑜睡的昏昏沉沉的,彷彿有無盡的水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深入骨髓的寒意讓他渾身忍不住地打顫。冰涼刺骨的湖水包圍著他,耳鼻內冰涼疼痛難忍,他使勁的仰著頭,依稀可見冷月如鉤,橫掛在四角天空,有常青樹被風吹的嘩啦作響,在黑暗中顯得愈發詭異,像擇人而噬的怪物。

他彷彿在不停地墜落深淵,失重的感受從頭到尾,讓他渾身寒毛直豎。

在這種情況下,傅瑾的臉,崔四孃的臉,傅驍的臉,甚至南陽長公主和傅太后的臉一一從眼前滑過,他們還是這般神采奕奕,又是豆蔻年華,又驀然顯出沉穩剛毅的臉……他們還是一如往昔的模樣,傅瑜總覺得哪裡不對,隱隱中一個聲音告訴他,不,傅瑾很早就不是這般彎弓射大雕神采飛揚的模樣了,崔四娘溫柔的臉已經慢慢模糊,傅驍漸漸老去,南陽長公主也從少女嬌俏的臉變成如今這般英氣柔媚夾雜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