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北平城外的难民潮达到顶峰。
黑压压的人群拖着褴褛的行李,在尘土里挪出蜿蜒的长队,哭喊声、咳嗽声混着烈日下的蒸腾热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段明昭穿着普通士兵的军装,戴着压低帽檐的军帽,混在人群中,悄然向城门移动。
他身后跟着四十名部下,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军校同窗和亲信,个个身手不凡,忠心耿耿。
他们伪装成护送难民的士兵,腰间别着手枪,背包里塞满了弹药和干粮,神色肃穆而坚定。
这是一场隐秘的出征。
段明昭借着人群的掩护,目光扫过城门处的守卫,确认无人察觉后,微微松了口气。
忽然,他的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邵庭。
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衫,戴着宽檐帽,低调地站在城墙的阴影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准确地落在段明昭身上。
段明昭的心头微微一跳,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邵庭缓步走近,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段少爷,就这么走了?”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段明昭能听见。
“你怎么来了?”段明昭压低声音,帽檐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没告诉任何人出的具体时间。
邵庭轻笑:“来送你。”
他的目光扫过段明昭身后的军人,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这些人眼神坚毅,脊背挺直,一看就是血性男儿,比赵常之那些纨绔子弟强多了。
邵庭抬手,为段明昭正了正帽檐,动作轻柔而细致,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心里。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怀表,递给段明昭。
“带着它。”
段明昭接过怀表,打开一看,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照片,是邵庭的侧影,清冷而明媚。
他的指尖猛地收紧,怀表的棱角硌着掌心,心口却涌过一阵烫人的暖流。
邵庭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相信你,一定会有所作为。”
段明昭郑重地将怀表放进军装最内侧的口袋,贴近心口的位置,那里能清晰地感受到表壳随着心跳微微震动。
他忽然伸手捧住邵庭的脸,不顾周围部下惊讶的目光,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轻,却带着咬碎般的用力,像是要把眼前人的气息、温度,都狠狠嚼碎了咽进肚里。
周围的嘈杂仿佛瞬间退远,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混着尘土和阳光的味道。
许久,段明昭才松开他,声音沙哑:“我走了。”
邵庭轻笑:“好。”
段明昭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大步汇入涌向城门的人流,背影挺得笔直,没再回头。
邵庭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唇角的笑慢慢淡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那里还残留着段明昭的温度。
他相信段明昭会回来。
但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段明兰是在两天后现异常的。
她回到段公馆时,整栋宅子静得可怕。
父亲今晚大约又宿在姨太太院里,可段明昭向来雷打不动地回府——除非出了什么事。
她踩着高跟鞋走进客厅,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沙,忽然视线猛地定在茶几上。
那里放着一封信。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生了。
她快步走过去,连高跟鞋都来不及换,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声响。
她一把抓起信封,手指微微抖,迅拆开。
信纸上的字迹锋利如刀,是段明昭的手笔,信里写着他决意赴东北抗日,痛斥南京政府的“不抵抗”,字里行间的激烈,几乎算得上“反动”。
段明兰的指尖猛地收紧,信纸在她手中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