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娩捏着燃着的线香,跪在蒲团上叩了三叩。
因着文玉寺人少,少了份争先恐后,反倒让她俗虑平扫,在空荡靡靡的店内生出了那份往日的虔诚。
她将线香搁在宽口香炉里,将请来的香牌挂在红漆木架上,红烛燃光,映亮金字祈愿,阿奶的一贯八字心愿。
诸事顺意,六时吉祥。
站在香牌前,郁青娩定定瞧了好半晌,很轻地深呼吸了下,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接着提步走到一旁捻珠等候的大和尚面前。
她双手合十躬了躬身,问了句怎么请红纸灯笼。
大和尚颂一声阿弥陀佛,展臂示意,随即提步朝请灯处领路。
请灯殿里,放眼一瞧,红彤彤一片红纸灯笼,可细瞧,分门别类,很是清晰。
郁青娩选了一盏姻缘红纸灯笼,拿起檀木方盘里的金色笔,在红纸灯笼上一笔一画,虔诚地写着心愿。
求得不过是俗世俗愿。
惟愿钟情不负。
以前听过见过别人请灯笼,选好类别,写完心愿便交由僧人挂于殿宇,没曾想文玉寺的灯笼不仅于此。
大和尚接过她手里的灯笼,垂眸看着笼纸上的字,目光在最后并排两个名字上溘染顿住,微怔几秒,终是未多言。
他走到佛像前,跪坐在蒲团前,同一众主持诵念南无观音陀罗尼经。
直到红纸灯笼挂于庙宇之上后,大和尚才双手捧佛珠合十,半躬身,颂一句阿弥陀佛,“女施主定能心愿达成。”
郁青娩眸光微顿了了下,对此不解。
但大和尚也并未多透露,只是微一侧身,朝殿内正中样那盏灯笼处望去一眼,打哑迷般意有所指,“有福之人自有人愿为其庇之护之。”
这话如同菩萨手里拿着杨柳枝,在她额前轻一点化,绿叶扫开云雾,透出些许云雾后的晴空万里。
众僧人相继离去后,殿内只剩她一个人。
空荡回音,轻柔踏步声也足够清晰。
一步步朝那盏单独俸挂的红纸灯笼走去。
郁青娩仰着脖颈,望着那盏伶仃红灯笼,红色微旧,虽瞧不清,但看得出灯笼壁上写着几行字。
几秒后,她拿起手机,点开照相机。
接着举起手机,镜头对准那盏红纸灯笼,细指按住屏幕向两侧扩去,随着距离拉近,红纸灯笼上的字渐渐放大,在她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金色字迹有些模糊,显见岁月痕迹。
可最后如出一辙的,并排着的两个名字却很好辨认。
是他们的名字。
看清的那一瞬间,郁青娩心脏忽地漏跳了一排,指腹脉搏也跳动飞快,指尖微弹,手蜷起在掌心攥紧。
她缓缓扬起细颈,目光离开屏幕,抬睫遥望住那盏微风吹晃坠穗的灯笼。
远处梵钟轻撞,钟声入耳,撞得心绪震颤。
她喉咙胸腔也升起起一股酸涩感,弥漫聚集,愈演愈烈。
鼻腔也涌起酸涩,眼尾随之溢出一点水迹。
某种猜测在心间冒芽。
走出请灯殿,郁青娩站定在殿门前,风略过绿叶,徐徐拂拂刮着皮肤。
她垂眸看着消息框,点开赵成溪的对话框,删删打打,想到他正在出差有时差,又猜到他或许不会讲实话,最终没将消息发过去,而是给梁潮发了一条消息。
重逢至今,对于过去几年,赵成溪很少主动提及,哪怕话赶话讲到了,也是报喜不报忧那般。
仿若从头至尾,他都没那么难过似的。
郁青娩同梁潮约在了一家咖啡厅。
梁潮穿了件白底蓝纹短袖衬衫,配了同色短裤,整身的海滩度假气息,笑嘻嘻地开玩笑说这电话再晚打半小时,他就已经开船出海了。
郁青娩略带歉意的勾了下唇,“突然叫你出来,耽误你出去玩了。”
“不耽误啊,我这能偷闲出去玩可是建立在溪哥的痛苦之上!”
他边把菜单递过去边夸张地说:“青娩姐,你想知道溪哥什么小秘密,我一定知无不言!”
郁青娩被这话都逗地很轻地笑了声,小弧度勾了勾唇角,视线在菜单上扫了一圈,点了一杯拿铁。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有点小事想问问你,他那边正好晚上,所以就叫你出来了,”她指甲无意识掐了掐指腹,语气佯装轻松,“我……就是想问问,赵成溪他有给寺庙捐过香火钱吗?”
庙里请愿的灯笼定是不会永久挂着,哪怕文玉寺没那么旺的香火,但也不至无任何缘由的,将一盏红纸灯笼如此珍重地挂奉于中央。
更何况上面的字迹同周遭任何一盏相比,都见明显岁月痕迹。
听到这话,梁潮下意识反驳,可“怎么可”三个字刚脱口,便瞬时刹住,他蹙了下眉,细思着改了话头,“……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
他又顿了顿,很严谨地补充道,“也可能不止一次。”
郁青娩眼睫颤了颤,指腹脉搏快跳了起来,她缓缓攥紧手指,嗓音克制着起伏情绪,“你还记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梁潮仔细思考着说:“得有七八年了,好像就是溪哥高中毕业,刚大一那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