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宏沒想到珍娘會提這樣的要求。

不過轉念一琢磨也就明白了，她們這對主僕感情本就深厚，珍娘又天性純善，最見不得別人受苦，更何況青荷是為了珍娘才傷了身子，珍娘想要補償一二也能理解。

不過，補償歸補償，卻不能用這樣的法子。

若是旁的丫鬟，收了也就收了，可青荷畢竟是珍娘身邊的，他不能動。

於是，章宏搖頭道“這事兒不妥，珍娘，我知道你想要補償青荷，我們可以給她銀子，可以為她置辦很多嫁妝，也可以替她尋一戶靠譜的人家，卻唯獨我不能收了她。”

——為何？

“因為她是你的人，是你信任的丫鬟，凡事都不能說的那樣絕對，如今青荷在你身邊伺候著，自然是對你忠心耿耿，可若我收了她，讓她起了不該有的念想，那時你又該如何？就像現在，你心中對她有愧，自然事事都想著她讓著她，可日後她以此拿捏你呢，你又當如何？珍娘，我不願你有任何的危險，所以青荷我不能收。”

珍二夫人仔細盯著他的臉，確認他話中的可信度，直到看清他的認真和慎重，才將頭慢慢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宏郎，不要怪我，我會這樣狠心，會這樣多疑，會如此猜忌，都是因為我太在乎了，我在乎你心中是否有我，在乎我在這府邸的地位，在乎我的孩兒們日後的生活，宏郎，我這麼做也是逼不得已的，所以你不要怪我！

這一夜章宏留宿在了秋華苑，雖然並沒有做什麼羞羞的事情，可兩人卻彷彿回到了初相識的時候，感情更近了一層。

…………

一大早元香就過來照顧了，趙佳寧見她忙前忙後的伺候自己，心中著實不習慣。

“元香姐姐，你不用顧著我，我自己可以的。”

“那可不成，你現在身子弱的很，大夫叮囑了，一定要好好休息才成。”元香重新擰了帕子遞過去“放心，是小姐吩咐我照顧你的，如今你是一等大丫鬟，我是二等，我來照顧你也不算越矩。”

趙佳寧輕笑，還真是，元香不說她都要忘了，章婧琳已經提了她做一等了，如今在一眾奴僕之中，除了崔媽媽和惜琴，就數她最大。

“小廚房裡正熬著紅豆羹，你若是想喝了就知會一聲，我去給你盛來。”

趙佳寧拿帕子擦了手，讓元香坐在床邊兒“元香姐姐，你不必如此小心，我真的沒事兒。”

元香面上笑著，心裡卻覺得她是在佯裝堅強。

可趙佳寧卻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我很早之前就看開了，我們做丫鬟的，身家性命都不在自己手裡，更被提婚配了，若是運氣好，配了個有前途的小廝，往後的日子也有些盼頭，可若是運氣不好配個滿身惡習的人又該如何？更別說是子嗣了，不管婚配的好或不好，我們的下一代也還是奴才，這樣的生活我不想要，為奴為婢我一個人就夠了，我不想我的孩子也過這樣的日子。”

其實她的想法跟芸蓮的很像，只是芸蓮更加冒進一些，而她則是更乾脆些。

芸蓮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是奴才，所以才想盡了法子往上爬，一心想要做主子，想要自己的孩子日後也做主子，可她不同，她不想要孩子受苦，索性就不要孩子了。

原就是這樣打算的，如今誤食了藥物導致子嗣困難，到也算是誤打誤撞。

元香只覺得女子受了這等委屈心中定會難過，卻不知道在她們眼中的委屈，換到趙佳寧身上卻並不覺得有什麼。

“你不是在安慰我吧？”元香問道。

趙佳寧笑了，剛要開口，突然瞥見窗戶上有什麼一閃而過，心緒微動，說“明明受傷的是我，要說安慰也該你安慰我才是，元香姐姐，我說的都是真的，所以你真的不用為我擔心，也麻煩姐姐給小姐帶個話，就說我不委屈，我是小姐買來的丫鬟，又偏受了小姐的寵愛，為小姐生為小姐死都是我的本分。”

“以後可別再叫什麼姐姐了，如今你可是大丫鬟。”元香見她不似作假，也放寬了心“我還記得你以前的樣子，看著可真不像個丫鬟，說實話華裳，以前我心裡其實很看不上你，覺得你命比紙薄心比天高，見了你就不自覺的會擺些過來人的架子，可現在……這事兒要落到我身上，我怕得要哭死過去了，虧你看得開。”

“也沒什麼看不開的，命都交給別人了，更何況是其他的。”

趙佳寧這樣說著，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失落的，八歲那年她留了頭，母親第一次給她梳了少女髻，笑著說再等幾年就能看著她嫁人生子了，她也曾幻想過未來的夫婿是什麼樣的，她會生個什麼樣子的孩子，會像她還是會像夫君……

從養父母相繼去世之後，從她脫離趙家宗祠的那一刻起，她就沒什麼資格幻想了，她明確的知道在未來的日子裡，沒有夫君，沒有孩子，沒有親人，只有活著才是她應該去想的。

門吱嘎一聲開了，章婧琳帶著崔媽媽走了進來。

趙佳寧眼神微閃，想要起身行禮卻被崔媽媽攔下了。

“躺著吧，我就是過來瞧瞧你，可好些了？”

趙佳寧道“好多了，勞小姐掛念著。”

“那就好，仔細將養著，我房裡還有許多事情要你來打理。”

說完，章婧琳又叮囑元香好生照顧，然後就走了，前後功夫連半柱香都沒有。

趙佳寧抬眼去看元香，現她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分明是一早就知曉章婧琳會過來的樣子。

趙佳寧斂下眼睛，果真是她想的這般。

她不信什麼巧合之說，這事情不能深究也沒有深究的必要，不管是誰借了誰的手，也不管誰才是最後的黃雀，她能做的就是抓住章婧琳對她的那一絲愧疚之情，穩穩的紮根活下來。

趙佳寧手伸到枕頭底下摸著那本被壓住的詩集，心思湧動。

這次的事情看似她是受害者，但反過來看她也得到了好處，方才的那番話，算是讓她徹底得到了章婧琳的信任，至於元香……既然想借著她往上走，自然也要有可被利用的價值才行。

原本就沒什麼情分，親近一些也不過是有利可圖，她和元香算不上姐妹，頂多就是互惠互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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