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彎彎掛在樹梢上，零零散散的嫩葉並未在地上留下光影。
斜條衚衕在黑夜裡顯得十分靜謐，只有淡淡的光暈從窗戶裡散出來。
房中的油燈一跳一跳的，地上的挑筐裡還放著一些沒賣完的點心，一個男子坐在凳子上沉默不語，兩道濃眉緊縮，讓他俊朗的臉上憑添了幾分愁緒。
男子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的年紀，但卻有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滄桑感，他對面坐著的正是牛婆點心店裡的牛婆子。
此時，牛婆子也是面帶愁色，原本就有些渾濁的眼眸如今更是氳亂地化不開。
她說“我今天瞧見了也嚇了一大跳，想著也可能只是長得像而已，可這也太像了些，說是雙生子都不為過，而且她還是外地來的，雖然從口音上聽不出是哪裡的，但我總覺得是她，良哥兒，若真是她，那你……”
“娘肯定是認錯人了！”永良直接打斷牛婆子的話，道“娘不是也說了，她根本不知道永良這個人，那必然不會是她。”
“興許是忘了呢，那會兒她才多大，她跟她娘又不當事兒，趙家又連生變故，或許是不願意想起以前的事兒，就給忘了的。”牛婆子還是覺得是。
“忘了？名字或許能忘，連自己的未婚夫婿也能忘？娘，她早就死了，這事兒不是咱們一早就知曉的事情嗎，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長得很像，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娘，以後這事兒就不要再提了。”
“好好，我不提，再不提了，哎，我只是可惜，其實那對母女也都是命苦的人，趙貪狗做的那些事兒她們母女倆是一概不知的，就算是知道了也做不了什麼改變，那丫頭跟你也相配，若是還活著，你們怕是早就……”
牛婆子轉眼瞧見永良的臉色不太好看，就趕緊轉了話題“也是，定然是我瞧差了，那丫頭心性兒高著呢，若活著又怎麼會去給別人做丫鬟。”
永良低垂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才問“娘可看清了是哪家的夫人？”
牛婆子說“我沒敢跟太近，就隱約瞧見那轎子上好像有個蘇字，也不知道是不是。”
永良點點頭，在心中暗暗記下，姓蘇的人家汴京有不少，娘說是外地的，還得排查一下週邊的幾個城鎮，不過出門能坐得上軟轎，又去得起南湘閣這種地方的人家，倒也好找些。
打定了主意，永良就起身準備回房休息，臨出去前又叮囑牛婆子道“娘別多想了，早些休息吧，這姻緣都是要看緣分的，旁人看著再相配也沒用，若兩人沒這緣分，親家也得變仇家。”
說完，頭也不回地就出去了。
牛婆子再次變了臉色，知道良哥兒這是心裡還怨恨著趙家，連帶著對趙家那丫頭也一起恨上了，她倒不是有什麼別的念想，只是猛然見著一個多年前就已經死了的人，一時心有惶然，再加上那丫頭跟良哥兒之間又有著那般牽扯，所以才更在意了一些。
可若那丫頭真的還活著，她也是不願良哥兒再娶她的，畢竟那丫頭姓趙，趙貪狗再怎麼說都是她爹。
“還是良哥兒說的對，沒那緣分的，親家也得變仇家，既然已經成了仇家，那自然就做不成親家了。”
牛婆子想開了些，起身滅了油燈就去歇下了。
……………………
蘇家的內宅卻還沒休息，趙佳寧聽從章婧琳的吩咐，當著蘇常淵的面兒又將今日在狀元樓裡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回沒有外人在，所以趙佳寧不用去想怎麼圓謊，從頭到尾都沒摻任何水分就把看到的我聽到的都說了出來。
當然，她自動去掉了牛婆子糾纏自己的那段。
說完，章婧琳擺手讓她退到一邊兒，又將胡夫人的話重複了一遍，而後問“二爺，這狀元樓的事兒您怎麼看？”
蘇常淵沉思，他沒想到一個雅舍竟然還扯上了宰輔的千金，若胡夫人這話做得真，那事情就不好辦了，嫣然未入會還好說，要是已經入會了，那可就難辦了。
怎麼聽都覺得這事兒沒有那麼單純，似乎有什麼陰謀一樣。
蘇常淵把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最後還是決定等明天問過了蘇嫣然再說，單不管蘇嫣然有沒有入雅舍，狀元樓的事情都要說一說才成。
這般決定後，他就給章婧琳打眼色。
章婧琳會意，便把屋裡伺候的趙佳寧和元香都打了，等屋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蘇常淵才摟著她去了內室。
“胡夫人有些話說的還是中聽的，若雅舍真牽扯到了宰輔的千金，那的確是有些麻煩，不過具體的還得明日你親自問一問嫣然才成。”
章婧琳有些不明“二爺為何如此擔憂？難道那位宰輔千金真的看不起我們這些商戶嗎？”
“這不是看得上看不上的事情，我只是沒想到雅舍竟然跟宰輔有關係，你可知在這狀元樓幕後的是什麼人？”
“什麼人？”章婧琳直白的問，聲音才落腦子裡就冒出一個稱呼來，能讓蘇常淵這麼緊張，莫非是“是世子爺？！”
蘇常淵點頭，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輕颳了一下，又問“那你可知世子爺跟宰輔大人是何關係？”
這她上哪裡知道去？
章婧琳搖頭。
蘇常淵當然也沒指望她能知道，章婧琳不需要懂得朝政，她只需要乖乖地聽話，替他打理好內宅就足夠了。
“當今的皇后娘娘，跟世子爺是一家的，而宰輔大人的嫡出女兒是皇上親封的貴妃娘娘，這兩年，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一直是貌合心不合，狀元樓是世子爺先前弄著玩兒的，誰也沒成想會做到今天這一步，更沒想到會得到皇上的重視，原本是一家獨大的好處，如今卻多出一個雅舍來，且不是要亂了？”
竟然還有這樣複雜得關係，當真是神仙打架小鬼兒遭殃，兩個貴人娘娘之間的相互鬥法，為什麼要為難他們這些小小的平頭百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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