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玉看著眼前嬌滴滴可人憐愛的纖雲，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回答她。

固然她不是自己真心想娶的女子，可到底這紅袍還是披在身上了，又哪裡能忍心將她殘忍丟下呢？

可剛剛袖蝶姑娘貿然來此，言語之間皆是怨恨，字字句句都是在為孌姝抱怨，他驀然間便想起了孌姝，便無法再淡然地面對眼前的紅裝佳人。

“纖雲，我有一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明白。”梓玉抬起一雙深邃的眼溫柔看著纖雲。

那纖雲且先不論她到底適合目的設了這個姻緣計，但男子的溫潤如玉，也實實在在將她融化了，她此刻倒是真的慶幸能與他拜堂了。

“夫君，有什麼事都等到洞房花燭夜再說吧，這喜堂之上，賓客眾多，恐不方便。”

二人尚有綿綿情話不曾說盡之時，只聽堂外有人來報“北溱君國大皇子莫葳前來恭賀。”聞聽有外人來了，梓玉也識趣不再多說什麼。

便只見一個瀟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翩翩而來，笑臉道“聞聽女王陛下義女成親，父皇因公務繁忙，故而遣我前來道喜。”

纖雲與梓玉二人都不曾見過莫葳，但只覺得來人有非一般的氣度。那莫葳原本就是木訥之人，又是奉了竹隱的命令前來打探訊息的，故而話就更少了。與二人寒暄了幾句，說了些客套話便就退到一旁待暗中觀察。

原本這樣到不會惹什麼事端，可他忘了此一行還帶了一個小包袱出來。

只見那汐曈，趁著莫葳不曾拽住，便呲溜一下躥進了人群裡。她因年紀小，故而個子不高，莫葳無論如何也尋不見她，心下正暗暗著急，便只見她竟從喜桌底下鑽了出來。

“呀！”小汐曈不管不顧甚麼場景，便在梓玉身後喊了一聲。

梓玉陡然一驚，驀然回頭只見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正納悶這是哪裡來的孩子，便只聽她道“果然不同凡響，堂堂梓玉公子，好一副風流倜儻。”梓玉見她這般人小鬼大的模樣，不禁笑了出來，剛想說些什麼，只聽她忽然嘆了口氣道“只可惜衣冠楚楚的，卻是個沒心沒肺的負心郎。”

那纖雲也聽見了她的聲音，聞聽她這般說，自然是不高興了，慍怒道“甚麼黃毛丫頭也敢這般多嘴？我原不想管你的，可你也不要太過分了！”

汐曈初生牛犢不怕虎，見她怒了不但不曾躲開，反倒是倚著桌腿坐下了“這就是梓玉公子的新娘？我瞧見可比我姐姐差遠了，連人形都不曾修好，這對翅膀怪笨拙的。”

纖雲如今最忌諱別人提她的翅膀，更何況她原本堂堂正正的鵲仙，如今落得這般下場已是太過坎坷了，竟還要被她這般嚼舌，心下實是難以嚥下這口氣。

只惱這頭上頂著紅蓋頭，不能隨意去訓她，便拽了拽梓玉的衣襬道“你也幫我說幾句，豈能就這般瞧她欺負我呢？”

那梓玉安慰道“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莫與她計較。如今有貴客在場，別失了身份。”

未等纖雲回話，就只見那小丫頭略顯驚恐，不曾再貧嘴便麻溜地鑽回了桌肚子裡。

梓玉尚是不明就裡，便忽有一柄三股鋼叉直直落在二人之間，又一陣黑色怪風湧進喜堂，將那些蠟燭紅綢吹落了一地，連纖雲的紅蓋頭也被吹跑。眉馨跟著去追，卻剛到門口又怯生生地退了回來。

從塵囂裡走出來的是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錦繡嬌容，金珠美貌，嫋嫋婷婷立在大殿正中，用剪水雙瞳直勾勾盯著梓玉看。四周的賓客忽然齊齊跪下，梓玉不知來者何人，疑惑地看向纖雲，卻見她也神色慌張。

女子開口笑道“纖雲，大喜的日子我竟來遲了，你可不要怪我呀！”

纖雲細聲道“這樣的大事，若不是母后做主，纖雲也不敢擅自決定，母后能賞臉來了，便已是纖雲的萬幸了，又怎敢怪您呢！”聽聞纖雲喚她母后，梓玉方知眼前的窈窕女子，居然就是南燈妖國的女王寒梅。他曾在那黑漆的地牢裡見過她一面，但那時節光線太過昏暗，也不曾看出她的風采來。

可今日嬌花豔陽裡，她的風姿綽約顯露無疑，難以讓人想象到她已是千年老妖。

那寒梅的目光已然轉向梓玉，忽而嫵媚一笑“好，好得很。我在毒敵山琵琶洞修行千年，也從未遇見過這樣美的男子，如何就被你得來了。”

寒梅說著伸出芊芊十指扯住梓玉的衣襟，又將臉湊近了他，“你生得這張臉，讓人又是喜愛又是怨恨。纖雲是極好的女子，她既相中了你，我卻也不便多說什麼，只是……我到也有些愛你，實在讓人為難。”寒梅細語柔聲，梓玉聽得渾身酥軟，竟不覺眼前人是個上千年的老妖婆。

寒梅鬆開了梓玉，忽然瞪向纖雲，慍怒道“你倒是越來越大膽了，什麼人都往宮裡帶，你當這皇宮是個閒聊的茶館嗎？我還奇怪怎的近來南燈妖國這般熱鬧，原是你在背後搗鬼，怪不得那束狐近來也不怎麼聽我話了，四處胡作非為，原是跟你學的，豈不知你們要壞了我的大事了！”

纖雲惶惶問道“母后，這親事，不是你……”

寒梅冷笑道“是我出的主意不錯，可是我如今不願了！”

“為何……為何不願意了？纖雲什麼都聽你的，你又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那纖雲，言語間已然漸漸湧上哭意，梓玉不難看出她的委屈，卻不知這委屈是來自寒梅的，還是來自他的。

寒梅並不搭理她，只是冷冷看著，她不知嘴裡默唸了什麼，只見那纖雲頓然小臉慘白，頂著厚重的鳳冠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她用小銀牙咬著嘴唇，低垂著眼沉默不語，表情悽切讓人心疼。

寒梅走上前去，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問道“纖雲，你還記得當初你答應了我什麼？”

沉寂許久，纖雲才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一世為奴，生死相隨。”

寒梅大笑，末了狠狠說道“你記得就好。”

詩云

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縱令然諾暫相許，終是悠悠行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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