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鵲宮裡，袖蝶靜靜坐在黑暗的角落裡。纖雲替她蒙上了眼睛，又清理了臉上的傷口。袖蝶顫巍巍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自己的臉。她不必別人告訴她，也知道自己的容顏變成了何樣。

“纖雲……纖雲姐姐，你……給我一面鏡子吧。”

袖蝶換了口氣，喊她姐姐，纖雲心裡倒也軟了，嘆了口氣道“袖蝶，你還是不要看的好。”袖蝶沒有堅持，只是無聲地哭了起來。

梓玉扶著牆來到她們身後，淡淡地喊了一聲“袖蝶……”

袖蝶忽然嚎啕大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公子，公子袖蝶沒有救回公主，袖蝶對不起你們……”她本就看不見，又太過悲傷，哭著哭著就暈倒了。

梓玉囑咐纖雲將她扶到他們的塌床上，纖雲起先不願意，但見這袖蝶著實可憐，到覺得自己此時與她計較，也太過刁蠻了。

梓玉見許久不能甦醒的袖蝶，兩眼緊逼，眼瞼還遺留著已經凝固的血淚，臉上佈滿了大的小的傷疤，纖雲替她抹了藥，更顯得醜陋不堪。梓玉的心狠狠的緊了一下，他問纖雲“西梁女國，難道是這樣的蠻夷之邦？”

纖雲搖頭道“西梁女國供的是西方佛祖，拜的是十方世界，斷不可能做這種事。但袖蝶實實在在是被嫵娘所傷，我想莫不是……孌姝所示？”

梓玉默然，他必不會相信是孌姝所為。

塌床上傳來重重的嘆息，然後一陣寂然。二人不知道袖蝶是什麼時候醒的，纖雲有些心慌，察覺自己似乎說錯了什麼。

“袖……袖蝶，你可感覺好些了。”纖雲想說些什麼緩和一下，剛一出口又後悔了。雙目失明，面容全毀，怎麼可能好。

袖蝶倒沒有與她計較這些，輕輕道“纖雲姐姐，謝謝你救了袖蝶一命。”

纖雲笑了笑道“你呀，莫要謝我，還是謝謝梓玉吧。”

袖蝶沒有轉頭看梓玉公子，她知道自己從此什麼也看不見了。

“袖蝶若是有來世，定做牛馬報答公子。”她輕輕說。

許久，她又自言自語道“可是靈兒沒有來生，死後只有灰飛煙滅。”

梓玉愣了愣，輕輕握住她的手，袖蝶不覺一驚，卻也承了他這份溫柔。

“袖蝶，你在這裡好好休息些日子吧，不要多想別的事了。”

“公子！”袖蝶悽切喊了一聲，“公子，袖蝶此番是瞞著小姐擅自出來的，本是想著來見公子一眼便就回去，不過一天的事，可如今遭此不幸，袖蝶傷了不打緊，可小姐那兒若是總不見我，必要擔心，她近來又總遇見些不順心的事，若是我不在身旁，不知要怎樣著急了。”

梓玉聽罷皺眉問道“孌姝姑娘近來遇見什麼事了？”

袖蝶嘆了口氣道“我家小姐自那日去西梁女國，平白無故被一隻金香囊纏上，一般人親近不得，若是不甚靠近了她，便會被那金香囊傷著。”

“有這等事？可那日我與她在暗室裡也不曾有事啊!”梓玉甚覺奇怪，他心知袖蝶固然不會說謊，但那日與纖雲的肌膚之親歷歷在目，確不曾被傷著。

一直不曾說話的纖雲在一旁道“你幾時與那孌姝在一起的，我怎麼不知？”

梓玉不曾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只如實說道“上一次我出千悔塔時，見那孌姝遇險，為了救她便與她一同落入了一個暗室裡，故而得了一些接觸。”

那纖雲冷笑一聲“你倒是也有本事救人？那一次不是我救的你？”說罷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梓玉不曾明白她的脾氣，只道這纖雲似比初見之時更有些性子了。

倒是袖蝶，不虧同為女孩子，小心翼翼問道“我是不是惹惱纖雲姑娘了？”

梓玉趕忙笑道“怎麼會呢？無端生你的氣作何？”

袖蝶淡然笑道“那纖雲愛慕公子，聞聽公子提及孌姝姑娘，自然就是生氣了。”

梓玉聽她這般說，方才恍然大悟。原以為這纖雲不過是勉強應了寒梅的吩咐才與自己成親，不曾想原是真的動了情。自己言語之間總有些不走心，才知道她為什麼總是與自己鬧小脾氣了。

想到這裡，他欲出門去尋她，但又見袖蝶悽慘一人，便不捨她獨自待著。

兩處為難之時，只聽袖蝶道“公子，你還是快去追纖雲姑娘吧，若是晚了，她必惱得厲害，等她飛遠了你可就來不及追她了。”

梓玉輕輕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我自然是要先照顧你。纖雲她是明白人，不會與我賭氣太久的。”

袖蝶搖了搖頭，她只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溼潤，卻不知是血還是淚。她看不見梓玉的臉，卻實實在在能想起他的容貌，她甚至明白此一時他的表情，定是不虛假的擔心。

這公子就是這樣溫柔，許也是個多情的種，能為了自己而丟下別的女子，袖蝶不禁想，這一次的遭遇，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公子，袖蝶想睡了，你不需陪著我，我自會照顧自己。”說著她站起身，沒有方向的摸索著。她剛失去了眼睛，哪裡能照顧自己，她說這話不過是為了寬他的心罷了。

梓玉也能聽出，不過不曾拆穿他。他伸出手扶住她，將她帶到了自己的床邊，服侍她躺下。

待見她真的睡了，方才想著是要去尋一下纖雲。

那纖雲其實也不曾走遠，只是不想看見自己的夫君對別的女子那樣溫柔。本見他握住了袖蝶的手，心裡已是不悅，卻驀然又聽他提及與孌姝的肌膚之親，終是不曾控制住，忍著氣不曾怒。

纖雲也不明白，為什麼這方才認識不久的梓玉，卻成了她最在意的人。她甚至還不曾真的知道他身上的故事，便已然將自己全部奉獻給了他。

正傷懷之時，只見遠遠飛來一隻翡翠鳥停在她的肩頭，在她耳邊道“纖雲姑娘，忘梳河神剛剛傳話來，說巧靈許是不行了！”

纖雲聽罷大驚失色，她頓時內心五味雜陳。自己與這公子成親，初衷是為了醫治巧靈，如何真的陷進去了。

巧靈在河府裡受苦，而自己卻還在這裡顧及他對自己的感情，實在是太過無情了！

詩云

雲鬟綠鬢罷梳結，愁如迴飆亂白雪。

清歌始詞怨咽，鳴琴一弄心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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