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袖蝶，並非死了，真是被束狐說中了心思。只是因為面容全毀，不願讓他看見自己的這幅悽慘模樣罷了。

她本想解釋清楚，待時間久了，尋見什麼修顏靈藥，若是恢復了再去見他。哪知這人這樣固執木訥，不解風情，才出此下策。

又因為袖蝶其實心中明白，自己傷得這樣重，縱然華佗在世也沒法救自己。故而自己早已是心灰意冷，面對千里尋來的莫葳皇子，更心生絕望之情，便想這樣一走了之，於是化作靈兒原形，隨風躲去了隱蔽之處。

正當她落淚之時，只聽身後有人喚了一聲“那邊那個靈兒，可否幫我在樹上摘些仙桃？”

袖蝶寂然，尋聲問去，來人報上名諱，竟是久便聞其名的東堞聖國的荷心娘娘。

袖蝶因顧及荷心娘娘的身份，因而躊躇不決不知該不該上前搭話，卻聽她聲音溫和，不似心懷鬼胎，到覺得是自己太過失禮，便緩緩上前作揖請安。

荷心看著眼前雙目失明，步履蹣跚的女子，倒也心生憐憫，輕聲問道“看你不是那樣會招惹是非的女子，如何遭遇這般不幸？”

這一問到不打緊，袖蝶這邊剛止住的眼淚又急急流下，哽咽地說不出話來。荷心沒有追問，喊來兩名正在摘桃的侍女，左右攙扶，將袖蝶帶回自己的寢宮。

荷心的寢宮坐落在桃林盡頭，袖蝶並不能看見，但靠近之時聞得屋內飄來陣陣清香，沁人心脾。屋簷下似乎住著一隻杜鵑鳥，袖蝶靠近時鳥一直叫個不停，直到隨行的侍女呵斥它才閉了聲。

侍女告訴她，這鳥是一個月前闖進宮殿裡的，怎麼趕也趕不走，於是娘娘便在這屋簷下的一方清靜之地為他搭了窩，令他常住於此不再漂泊。

袖蝶原本對她印象不加，此一下便換了想法。

荷心早已回來，將袖蝶拉到自己身邊，替她揭開輕紗，伸出手指慢慢滑過她的一道道傷痕。

“可憐的孩子，好端端的女孩子怎麼會變成這樣？”

袖蝶抹了眼淚，輕輕回道“娘娘你莫再問了，袖蝶已經習慣這樣了。”

“你不在乎自己的容貌？那可不是女子該有的想法。”袖蝶被她的話堵了心，荷心見她窘迫便知道她嘴上說了違心話。於是笑道“你若在乎面容，潛心修行不就行了？若是不想，何不直接取了別人的修為？我聽聞千悔塔裡藏著一位檀郎名為梓玉，有著天生修為，絕非一般天人。”

“梓玉公子與我有恩，我怎可害他。更何況袖蝶從不敢想殺人的事。”

“哦，那可是麻煩了。”沉默許久，荷心忽然想起什麼，仔細盯著袖蝶的臉看，然後問道“你我是不是曾經見過？”

“娘娘，袖蝶位低，不曾與娘娘見過。若是眼熟，許是因為袖蝶是孌姝姑娘的丫鬟。”

待她話音剛落，荷心便驚道“原來是你，怪不得見第一眼便覺得似是故人。”袖蝶低頭，她可不覺得與眼前人是什麼故人。

“如今你落得這般下場，還怎麼能跟著孌姝姑娘呢？她以後是要做女王的人，若是有你在身旁豈不是招人閒話？”此話聽著刺耳，卻不是什麼無理之話，袖蝶明白如今自己雙目失明又面容俱毀，若是站在孌姝身側，定不是什麼好看的風景。

“不如……你跟著我如何？”荷心忽而問道，那袖蝶聽罷卻只是沉默不語。等了一會兒，荷心清了清嗓子道“袖蝶，你可願跟隨我左右？”

許久，袖蝶才微微點頭，輕聲道“袖蝶願意跟著荷心娘娘。”

正這時，只聽門外侍女報“娘娘，芸釵公主回來了。”荷心應了一聲，不多時便聽見瑩瑩細步聲。

聽見有人走近了，袖蝶慌忙低下頭。

“芸釵見過母后。”聽聲音竟是個豆蔻少女，話語裡滿是淘氣。

荷心看來甚是喜歡這個小女兒，即刻免了她的禮將她拉到懷裡。

小女孩童言無忌道“母后，這位姐姐怎的這樣奇怪，見我進來了一個勁地躲，好不熱情呢！”

荷心急忙道“莫要說這些胡話，這袖蝶是金縷山腳下的靈兒，如今已經跟了我，從此便也是我的人了，你需待她如自家人一樣。”

荷心此話倒是溫和得很，但袖蝶多少有些不自在。自己堂堂靈兒，又是北溱君國的臣子，如何就拜在了這個萬人唾棄的妖女腳下，無論如何她也沒法說服自己，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樣，一切的自信便消失殆盡了。

如今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還能去見小姐嗎？還能去見莫葳皇子嗎？自己未完成重歌的任務，又有什麼臉面回去呢？如果繼續待在南燈妖國裡，每日面對梓玉公子的噓寒問暖，哪裡事件幸福的事？這般想來，到覺得這金縷山界真的只有東堞聖國是自己的容身之所了。

芸釵倒是聽話，不再多說袖蝶什麼。

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依母后的意思，孩兒已經將哥哥帶回來了，哥哥好是瘋癲，差他養的那些妖魔在北溱君國裡胡作非為，不曉得想做什麼。”

聞聽小女孩這般說，袖蝶忽然明白了她所說之人便是莫名闖入北溱君國又莫名離開的，那個性情乖戾的荊歡。

荷心笑道“你這哥哥與你父親一樣陰晴不定，但將他帶回來就好了，免得留在北溱君國裡生事端。但近來又不知你父親去了哪裡，幾個月不得見他，越瘋狂了。”

只見荷心眼神幽怨，久久長嘆一聲。汐瞳明白荷心不只是不滿於青貉的胡作非為，更哀傷與他對她的冷漠。

青貉是荷心一手帶大的，但二人的年齡卻相差並不大，一直以來相比於養母，更像姐姐一般。那青貉並不是愛上了別人，青貉誰都不愛，他性情乖戾，誰也不知他的想法。

芸釵在荷心懷裡有些坐不住了，便跳了下來拉起袖蝶的手道“姐姐，這般站著好是無趣，不與我一同出去玩玩。”

不等袖蝶拒絕，已然被她拉著走出了屋子。

詩云

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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