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宁竹对景朝的历史了解不多,她也知道,黥面,又称墨刑,会在犯人脸上刺字或图案,最后用墨涂抹。
普通人绝对不会被赐黥面,这种刑罚,通常只会施加在重犯身上。
季新承眉头皱得更紧,声音低沉地念道:“《景书刑法》有云,对犯有盗窃重罪者、逃奴等,会在犯人两颊黥字,根据罪状不同,所刺之字也有不同。”
宁竹望着那具尸体,他脸上的刺字已经模糊不清,看不出从何处来。
不过官府的长刀落在了贼人手中,这绝对算不上好消息。
宁竹眼睛微眯,喃喃道:“此人手持官府刻印长刀,必然会被追捕,可他身后根本没有追击的痕迹,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慌不择路的跑到这荒郊野岭来”
还以一种极为不甘心的模样死在了这里。
宁竹顿了一下:“除非”
“除非,”季新承嗓音压抑,“原北县不仅已经被贼人入侵,并且瘟疫已经在县城中传开了。”
这一推测让两人的心情更加沉重,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原北县的情况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糟糕。
两人并没有刻意控制音量,身后的人听见他们的对话,脸色具是一变,个个面如菜色。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宁竹暂未妄下结论,转身说道:“先别慌着赶路,你们找个地方藏好,我先去原北县打探一下情况。”
总要先弄明白原北县发生了什么事,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贸贸然继续赶路,实在太不安全了。
宁竹单独行动,以她的速度,明日天黑前一定能赶回来。
季新承连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宁竹望着他说:“这边还需要你看着,别让其他人靠近这里。”
不知道人死了病毒还会存活多久,为了安全起见,最好将众人隔绝开。
倘若原北县真的出事,必然会人心浮动,这里还需要镇得住的人。
季新承的性子稳妥,且脑瓜子还算聪明,身后又有季家和卞家人配合,无疑是最合适留下来的人选。
季新承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
季元武也不赞同,皱着眉道,“小竹,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宁竹摇头拒绝:“一般人打不过我,不多说了,我快去快回。”
她的武力众人也都见识过了,确实不容小觑。
季元武听出宁竹语气重的笃定,张了张嘴,只能叹了口气,顺从她的意思。
宁竹将视线投向神情有些恍惚的卞景辉:“卞舅舅,劳你将接下来的路线告知我。”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认路。
等她说完,卞景辉呆站着没有反应,还是季元武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如梦初醒。
宁竹不得不耐着性子再重复一遍。
卞景辉连忙将路线一一告知,最后不放心,还拿着树枝在地上给她画了一遍,连原北县的地图都画了。
宁竹仔细记下地图,事急从权,她来不及回去跟其他人道别,只能让季新承代为转达。
方掌柜站在一旁,望着宁竹还未长成的瘦小身影,心中忍不住感叹道:这不怕事,也担得起事的性子,他家那小子便是拍马也及不上,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
片刻后,众人目送宁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们都心知肚明,接下来的路,或许会更加艰难
昏暗夜色中,宁竹朝着原北县而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又在路边发现了数具横陈的尸体。
宁竹将面巾紧紧覆住口鼻,凑近看了几具尸体,发现这些尸体与树林中发现的那具特征极为相似,脸上同样有着黥面的痕迹。
尸体的腐烂程度不同,死亡时间也不相同,这些明显时间更早。
宁竹看了两眼,便起身接着赶路。
天光初亮时,宁竹在晨曦中看见了一座县城的轮廓,城墙上依稀可见“原北县”三个大字。
城外的原本整齐的田埂支离破碎,泥土翻卷,庄稼伏倒在地,稻穗麦秆被掩埋,沾满了泥浆。
城墙上并没有驻守的士兵,只有残破的布片飘荡在旗杆上。
城门大敞着,是火烧过后的焦黑,上面布满了刀斧劈砍的裂痕,地面有数不清的脚印、马蹄印和车辙。
格外让人心惊的是,整个县城看不见一个活人的身影,甚至连狗吠鸡鸣都没有,寂静得恍若一座死城。
宁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原北县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怕是比涉州城还要糟糕。
宁竹踏进县城,两侧房屋倒塌,碎石和瓦砾遍地,断壁残垣间隐约可见暗红色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腐烂的气味,令人作呕。
再往里走,几具尸体横陈在路边,同样的没有外伤,无人收殓,面上都带着痛苦的神色,眼珠外突,两颊凹陷,仿佛在死前经历了极大的折磨。
突然,一旁的巷子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和压抑的哭声。
宁竹脚步一定,朝着声音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