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来的不止祝春枝夫妇,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拄着藤杖,眉发虚白的老头。
这就是祝家村的现任族长兼里正——祝升荣。
其他杂七杂八的人也来了不少,有真正关心的祝衡关的、好奇的、来看热闹的都有,人群中有几个年轻人交头接耳,打量着院中的布局,还不时朝屋内张望。
祝升荣轻咳一声,肃着面容,重重杵了下手中的拐杖,身后的人才收敛消停一二。
家里从没来过这么多人,宁荷有些胆怯地躲在季新桐身后,平安也一直吠叫个不停,就要冲上去驱赶陌生人,被季新桐抱住了。
季元武和卞含秀夫妻赶快将人都请进堂屋。
人太多,椅子都不够的。
见状,祝升荣就打发了一些人回去,这才勉强坐下了。
季宁两家刚搬来逸居,看样子还要常住,宁竹又救了同族人,众人坐在一起,又免不了要多寒暄几句
双方都无意交恶,场面看起来还算是客气和谐。
聊到后面,听说季新承曾是万风书院的学生,还有功名在身,祝升荣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态度瞬间变得更加热切。
几个村民看向季新承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敬畏。
祝升荣都没怎么提及祝衡关,只是话里话外都试探着,看季新承能不能帮村里孩童开蒙的事。
季家夫妇可不做孩子的主,只搪塞过去,说会跟承哥儿好好商量,过几日再给他答复。
祝升荣也不生气,还笑呵呵应下,说了好半天才重新说回正题。
“也不好让衡关一直在这打扰你们,我这就将他带回去,真是多谢你们了。”
季家夫妇习惯性的嘴上客气两句,至于接下来谁来照顾祝衡关,那就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该操心的事了。
眼看待的时间也差不多了,祝升荣一声令下,从祝家村来的几个汉子就从房间一拥而进,将人抬了出来。
祝家村的人又呼啦啦地离开了。
祝衡关原本的屋子早就因年久无人居住,在地动的时候就已坍塌,肯定是不能再住人,所以一路抬着安置在了祝春枝的家中。
她家房子修的大,人口简单,几个儿子都没成婚,正合适祝衡关养伤。
祝衡关也不是不懂礼的人,早就背着人从自己原先穿的破衣服里摸了几块碎银给祝春枝。
“春枝姐,这段时日可能要麻烦你了。”
祝春枝先是推拒一番,最后将银子塞进袖口,笑得见牙不见眼:“衡关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就算不给,我也愿意让你继续住下去——”
“嘁,装模作样!”人群中一个瘦削妇人撇撇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声音尖利道,“要是真不给你,怕是立马就将人打出去了!”
祝衡关前头几年回来,可都给那些救济过他的人家买了东西、给了银子的,村里谁都知道,他是在外面发达了,要是能在自家养伤,怕是又能捞到不少好处。
如今这个好处落到了祝春枝的家里,总是免不了又有人要眼红。
这祝春枝到底是什么好命,家里就她一个独女,不仅爹娘给她招婿,还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了她。
成婚后一连生了几个儿子,丈夫又听话贴心,那日子过得在村里是数一数二,一下子就把别人给比进了泥里。
一个村里住了那么多年,大仇怨是没有的,鸡皮蒜毛的小事倒是不少。
祝春枝还会不知道这些个多舌婆娘心头怎么想的?
她可不会别人说嘴到了家门口,还给人留面子。
祝春枝冷哼一声,下巴高高扬起:“好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有怨气可别对着我,找你男人去!我小气你大方,那我让二郎和三郎去你家吃,你可千万别将人打出去了!”
一句话让那妇人气的脸都红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祝春枝一挑眉,也不跟她废口舌功夫,笑容得意的转身去熬鱼汤去了。
怎么说也务必得把人给招待好了,要不明日再杀只母□□……
只留下那妇人气得牙痒痒,朝着她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
屋内,祝升荣将其他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祝衡关。
他按着祝衡关的肩膀,阻止他想要强撑坐起来的动作。
“你身上有伤,就躺着说话吧。”祝升荣在床边的木凳上坐下,侧头问道,“衡关,你这回又是去哪了?弄得这一身伤回来。”
往年看着这孩子回来总是会消瘦两分,身上多添两道疤,可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他是担心人的安危,也担心祝衡关在外面惹祸了。
祝衡关抿了抿唇:“恕衡关不能说。”
“你这孩子打小主意就正,又是个嫉恶如仇的,这么大年纪,不娶妻不成家,我是生怕你哪天把命交代在外头,没法跟你爹娘交代。”
说着,祝升荣摇摇头,叹了口气。
“罢了,如今外头乱,你还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往后你有什么打算,还要走吗?”
祝衡关也明白,眼前的老人是真正为他着想,可是除了他,祝升荣也得护着所有的族人,也就透露了一两分口风安他的心。
“我这段时间会在春枝姐家养伤,等好了之后再另做打算。”
他说的“另做打算”就是还要走的意思,绝不牵连村里。
如此,祝升荣也不再说什么,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祝衡关的肩膀,又多嘱咐两句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