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村子里除了走不了的老人和小孩,无论男女,通通都来了。
连祝升荣都杵着拐杖来坐镇,老人银白的发丝被火光映得泛红,他虽做不了什么力气活,可是有他在万事有人拿主意,说是定海神针也不为过。
他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满是褶皱的面容充满了威严。
人群中有几个年轻后生凑在一起嘀咕。
其中一个脸上有麻子的压低声音说道:“做这些能有用?我看那火还远着呢,未必能烧下来。”
另一人锄头懒洋洋地刨着土:“谁知道呢,听说是新来的那家说的,里正就相信了。”
“那些外人说的哪能信,族长他老人家怕是老糊涂了吧……”穿着短打的青年刚开口,就被人打断。
“嘘!”同伴拽了下他衣袖,“别说了,快干活吧,里正看过来了!”
祝升荣将不认真干活的人全都看在眼里,冷笑一声,拐杖指向说话之人:“六房的小子!你有什么话到我跟前来说!”
老人的嗓音中气十足,四周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瞬间全都望了过去。
那围作一堆的后生瞬间如鸟雀般散开,各自埋头干活,不敢再闲磕牙。
老族长的威严尚在,至少没人敢在明面上反驳他,不过大多人做事都很实在,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家园遭殃。
他们本就依山而居,老一辈的活了这么几十年也见识过几场山火,知晓它的厉害。
至于这隔离带,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它的妙处,因此并不敢懈怠,还督促自家小辈不许偷懒。
“用点力气!”一个老汉踹了不认真干活的儿子一脚,“你想死,你老子还不想死!”
那小子也不敢吭声,哼哧哼哧地挖着土。
整整挖了近一个时辰,众人才将从山上往下的这条路径给清理干净。
一条近三十米宽的隔离带成型,横亘在山林与祝家村之间。
大伙儿一个个都精疲力尽。
祝升荣眯着昏花的眼睛,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还不时拨开浮土,看看里面有没有残存的树根。
当他确认最后一丛灌木也被连根挖起时,才发话道:
“行了,都回去休息吧,今晚应当没什么事了。”
宁竹一行人也是累得不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宁荷和平安一直就在院中等着,前者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打瞌睡,后者耳朵灵,听到脚步声时立刻咬了咬她的裤脚。
“嗷呜!”
宁荷瞬间清醒,从台阶上弹起来,跑去开院门。
“阿姐!你们回来啦!”
她张开手扑向宁竹,却被轻轻按住肩膀。
“脏,离远些。”宁竹无奈地看着热情蹭她脚踝的平安,又补了一句,“把平安也抱开。”
等众人进了家门,宁荷宛如一只辛勤的小蜜蜂,一会儿给这个端茶送水,一会儿给那个捶腿捏肩。
宁竹取下脸上已经泛黑的纱布,布料上沾满了被夜风吹来的灰烬,轻轻一抖就漫天飞舞。
她打了盆清水,洗了脸和手,水瞬间就变成了灰色,只得重新去打了一盆水。
堂厅里,卞含秀正捏着银针,从油灯上的火苗中燎过,给季元武挑水泡。
男人粗糙的手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有些还晶亮鼓起,有些已经被磨破,渗出丝丝血迹。
针尖挑破水泡时,疼痛感传来,季元武皱起眉,不由得“嘶”了一声。
另一边,季新桐正在给季新承上药,指尖沾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破皮的掌心。
方才干活儿太用劲儿了,季新承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他手上的伤,看得季新桐都替他痛。
要不是有宁竹给的手套在,怕是她和阿娘的手也不能幸免于难,都要被磨破层皮。
等上完了药,季元武仰着脑袋让卞含秀给他擦了一把脸,声音沙哑说道:“都去歇歇吧,明日再说。”
几个孩子都应了声“好”。
这场山火烧了整整一夜,屋外不时就隐约传来树枝燃烧断裂的“噼啪”声,伴随重物倒下的声音。
灰烬的味道始终萦绕在鼻尖,众人都没敢睡熟,提心吊胆的,生怕那隔离带不起作用,直接烧到山下来。
直到天光微亮,风渐止,火势烧到了隔离带边缘才逐渐变小,然后才熄灭。
一夜过去,院子到处都是被风吹来的灰烬,走路时鞋底都能带起大片,落在鞋面上没一会儿就脏的不能看了。
更糟的是院子中央的泉眼,原本清澈的池水变得浑浊不堪,水面漂浮着许多黑灰。
众人只能趁着太阳还没出来,抓紧时间打扫。
扫帚划过地面,灰烬便四处乱飘,呛得人直咳嗽,宁竹只能把昨夜洗干净的纱布重新围上。
卞含秀又往地上洒了点水,这才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