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跟在白芍身后匆匆地跑过来,一叠声叫着“师尊、师尊”,无措又不解,她从未见师尊如此失态过。
方才她将戒指持给师尊,告诉师尊似有故人前来,师尊原本并不在意,闻言仍是神色淡淡。
这些年来,和师尊攀交情的人也不少,书院弟子都见惯了。
但在看清她手中戒指的时候,师尊却倏然变色。
师尊猛地站起身,打翻许多书卷也浑然未觉,拿过戒指仔细端详,如同捧着一个失而复得的至宝,眼眶慢慢红了,分明在笑,眼中却流露出怀念与悲伤。
她听到师尊口中哑声喃喃道:“这是……小挚的戒指……”
小挚?似乎是一个师尊非常在意的人……
女童忍不住看了一眼师尊的手指,自从她拜入红山书院时,师尊手上,就戴着一枚白玉戒,上面刻着芍药,一刻也没有摘下过,很多学生都曾私下猜测过这枚戒指的意义。
现在一看,这戒指和山下那女人给她的那一枚……分明就是一对的。
师尊将戒指珍而重之地握起来,好像终于平复了一点,问她道:“可知道来人姓名?”这次的态度,却是全然不同了。
大概是小挚的朋友……白芍想。
应该还很亲近,否则不会有小挚的遗物的。
戒指硬硬地硌着白芍的手,仿佛也硌着她的心。
不论是哪种情况,她都要好好招待此人才是。
“姓名并不知晓……”
女童谨慎地答:
“那个人只说,她姓谢。”
“她说,您见了这戒指,就会知道她是谁的。”
师尊的回答她没能等到,她只感受到护山阵法剧烈波动的嗡鸣。
这代表师尊心神剧颤,甚至连识海都在动摇。——但是怎么会呢?她师尊可是仙王境!
白芍脱力一般地向下滑去,女童大惊道:“师尊!您怎么了……!”
她想扶住师尊,师尊面色苍白,颤抖着手摸了摸她的头,急急道:“……她还说了什么?她容貌可有什么特征?她,她有多高?她一个人来的么?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姓氏能让师尊反应如此之大,但隐约明白此事对师尊极其重要,老老实实地一一回答道:
“别的没有说;她看起来非常美,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个子……好像比您稍矮一些,服饰有些奇怪,不大像东夷人。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人气势逼人,叫人不敢多看,但也极美。”
“……”
“……”
她后面说的话,白芍已经完全听不清,她向后跌靠,抓住桌边,十指捏到发白,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好像有人在她耳边一圈圈反复地低语着什么。
直到耳鸣终于消失,她才发现,那根本是自己在呢喃。
“是她……就是她……”
一股强烈的预感抓住了白芍的心,逼迫着她飞一般地下山去,她想这人一定……!一定就是小挚了。那形容,除了小挚之外,她再想不出旁人。
白芍忘记了一切术法,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修为,只能想起用最原始的步力跌跌撞撞地奔跑,书院的弟子们见到她,都朝她尊敬地行礼问好,徒儿焦急地在身后叫她“师尊!”,她全看不见,也全听不见,脑海中如雾潮般翻涌起千万丝线,每一根都牵入她鼓动的心脏,一时期冀,一时恐惧,前一刻如上天堂,下一刻如在地狱,忽而想到这人倘若不是小挚,她要怎么办,但若是——若是真的……她……
护山大阵到了。
一挥之下,挡在白芍面前的阵法便碎裂开来。
世界在白芍耳中,有一瞬间的的静寂。
暮春的阳凡青翠鲜润,天空蓝得快要滴落,暑气将盛未盛,寿山脚下仍然凉爽清新,风声轻轻,碧叶蓬蓬,似有虫鸣。
在这画一般的景致中,立着一个纤瘦的女人。
阳光如薄水一般流淌在她的身上,连发丝都朦胧,让她看起来好像一个易碎的梦境。
白芍连呼吸都停止了一刹那。
这无疑是极美的风景,可是再美的景色,在景中人的衬托下,仿佛也不足为奇了,只能作为她的背景存在。
是真的。
她脑子里隆隆回荡着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