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沈溯想说什么,却现自己的声音变了调,像同时有两个人在喉咙里说话。他低头看向水面,倒影里的自己正缓缓分裂,左边脸是现在的轮廓,右边脸却重叠着七岁时的模样,两道影子的嘴唇同时开合:“看见楼梯上的女孩了吗?”
小陈的左右眼同时眨动,动作却不同步。他抬起手,沈溯才现他手里攥着块碎镜片,边缘沾着暗红的血。“她在这里。”镜片映出的不是小陈的脸,而是那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正蹲在实验室的角落数星星——可明明所有星星都该熄灭了。
水面突然剧烈晃动,像有人在海底敲响了巨钟。沈溯的分裂倒影在涟漪里碎成无数片,每片碎片里都有个不同年龄的自己:十五岁在天文台第一次观测星图的沈溯,三十岁在母亲病床前签字的沈溯,还有个满脸皱纹的沈溯,正举着块光石头沉入水底。
“o秒。”计数声突然失真,像被人捏住了喉咙。沈溯的掌心传来灼痛,星图印记的蓝光变得刺眼,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被淹的地下室——母亲举着他时,湿透的衣袖下也有块同样的印记,当时他以为是水中的光斑。
海水开始烫,漫过腰际时,沈溯看见无数细小的光生物从水底浮起,像会游动的星尘。它们聚集在小陈周围,顺着他的指尖钻进碎镜片,镜片里的小女孩突然站起来,碎花裙上的图案变成了星图的缩略版,裙摆摆动的幅度,刚好与钱塘江大潮的浪潮吻合。
“叔叔,妈妈说记忆会生锈。”小女孩的声音从镜片里传来,却带着小陈的语调,“就像应急通道的扶手,不摸的话,会被潮水锈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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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突然冲向应急通道,海水在身后翻涌成墙。他抓住扶手时,那块“别相信潮汐”的刻痕正在渗血,血珠滴进水里,立刻化作无数个微型星图,在水面拼出o年月日的日期。楼梯的透明部分已经蔓延到胸口,透过半透明的水泥,他看见楼下站着个穿保洁制服的女人,正弯腰擦拭台阶上的血迹——她左胸的空白处,此刻正缓慢浮现出研究院的ogo,图案却在不断扭曲,时而变成星图,时而变成钱塘江的波浪。
“沈教授!暗斑又出现了!”小陈的尖叫刺破耳膜。沈溯抬头,实验室的方向亮起幽光,全息星图不知何时重新亮起,但所有星辰都在倒流,像被倒放的烟花。那颗“记忆为何会痛”悬浮在星图中心,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缝里渗出的不是光,而是粘稠的海水。
他突然想起今早进门时,咖啡机旁的杯碟里盛着半杯清水。当时只当是昨夜没倒的残茶,此刻才惊觉那杯水的波纹,与此刻星图的呼吸频率分毫不差。
“o秒。”计数声里混入了新的声音,像是无数台咖啡机同时启动,蒸汽喷薄的嘶鸣中,沈溯听见自己母亲的声音在重复:“闭气的时候,数到三就睁眼。”
水面上的分裂倒影突然合一,七岁的沈溯与现在的他重叠,掌心的星图印记与记忆里母亲衣袖下的光斑完美重合。他终于明白那o秒的断裂是什么——不是宇宙的喷嚏,是诞生的瞬间。二十年前全球新生儿的同步啼哭,是因为他们同时穿过了那道o秒的时空裂隙,而钱塘江大潮的浪尖,本就是连接两个世界的脐带。
楼梯突然剧烈震颤,透明的水泥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光的金属骨架,像某种巨型生物的肋骨。穿保洁制服的女人抬起头,沈溯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三年前去世的母亲,只是左胸的ogo变成了跳动的星图,与他掌心的印记遥相呼应。
“溯溯,你看潮汐在学星星呼吸。”母亲的声音混着海水的轰鸣,“可星星忘了,它们本来就是从海里升上去的。”
她弯腰捡起块剥落的水泥碎片,碎片里嵌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母亲抱着婴儿时的沈溯,背景是o年钱塘江大潮,浪尖上漂浮的透明茧里,另一个婴儿正隔着茧壁与他对视,两个婴儿的胸口都有同样的星图印记。
“两个?”沈溯的声音在抖,水面突然掀起巨浪,将他拍回实验室。小陈已经不见了,只有那块碎镜片悬浮在半空,镜片里的小女孩正用手指着“记忆为何会痛”,那颗星的裂缝里,正缓缓浮出个透明的茧,茧里蜷缩着的婴儿,胸口的印记比沈溯掌心的更亮。
“o秒。”
星图的呼吸突然停止,所有星辰同时凝固,暗斑像被按下暂停键的墨渍,悬在距离“记忆为何会痛”o厘米的位置。海水不再流动,沈溯能看见浪尖上那些模糊的人影正在逐渐清晰——有二十年前的母亲,有刚出生的女婴,有无数个不同年龄的自己,还有每个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每个人的胸口都有块星图印记,呼吸频率完全一致。
沈溯的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又来张照片:这次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深蓝色的海底矗立着无数透明的茧,每个茧里都有个沉睡的婴儿,胸口的星图印记连成一片,组成了完整的“疑纹星图”。照片下方有行小字:“共生不是选择,是归途。”
他终于懂了“记忆为何会痛”的含义。疼痛不是因为遗忘,而是因为割裂——人类本是星图与潮汐共生的产物,却在漫长的时光里,把自己从宇宙的呼吸中剥离。量子计算机的算法停滞,是因为集体认知触及了存在的真相;新生儿仰望星空时的光芒,是因为他们带着完整的共生记忆而来。
通讯器里的计数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海浪拍岸的声音,与星图重启的呼吸声完美重合。沈溯低头看向掌心,星图印记的蓝光正顺着血脉蔓延,与胸口的心跳共振。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星星落水的时候,要记得把它们捞起来。”
实验室的墙壁开始变得透明,外面不再是倒灌的江水,而是深蓝色的海底。无数光的生物从墙外游过,像流动的星群。“记忆为何会痛”的裂缝里,透明茧正在融化,里面的婴儿睁开眼睛,瞳孔里映着沈溯的脸,两个灵魂在o秒的临界点上完成了跨越时空的对视。
沈溯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那最后的o秒。他知道当计数归零的瞬间,所有割裂的记忆都会愈合,人类将重新成为星图与潮汐的一部分。但他突然现个更令人心惊的细节——照片里海底的无数茧中,有个茧的表面刻着串数字,正是他的生日,而那个茧里的婴儿,左手握着块碎镜片,镜片里映出的,是二十年后此刻的自己。
水面上,他的倒影再次分裂,这次却分出了无数个自己,每个都在不同的时空里做着同样的事:七岁的沈溯在地下室捡起光石头,二十岁的沈溯在天文台记录星图数据,三十岁的沈溯在母亲病床前握紧她的手,而此刻的他,正伸出手,穿过光的海水,触向那个从茧里伸出的婴儿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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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指腹相触的瞬间,沈溯听见了宇宙最初的呼吸声。
暗斑突然开始倒流,被吞噬的星辰重新亮起,“记忆为何会痛”爆出比新星更耀眼的光芒。通讯器里,无数个声音同时数出了最后一个数字,像无数个时空在这一刻完成了同步:
“o秒。”
海水突然退去,实验室的墙壁恢复原状,恒温系统的嗡鸣依旧,咖啡机旁的杯碟里,半杯清水的波纹正随着星图的呼吸轻轻晃动。沈溯低头看向掌心,星图印记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白痕,像从未出现过。
隔壁实验室传来小陈的惊呼:“沈教授!星图恢复正常了!暗斑不见了!”
沈溯推开门,看见全息星图正以o秒的间隔明暗交替,“记忆为何会痛”散着稳定的蓝光。小陈指着屏幕上的潮汐数据:“o年的断裂消失了!所有数据都对上了!”
沈溯走到窗边,七月的阳光依旧刺眼,滨江大道上车水马龙,江水温顺地拍打着堤岸。手机突然震动,是社区医院的短信:“楼下新生儿各项指标正常,母亲请求您为孩子取名。”
他抬头看向天空,星星都在该在的位置。但当他看向“记忆为何会痛”对应的方位时,那颗星突然闪烁了一下,像是在眨眼。沈溯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掌心的白痕,那里还残留着微弱的暖意。
桌上的碎镜片反射着阳光,他拿起镜片,里面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正蹲在钱塘江的堤岸上,朝他挥手。镜片边缘,o秒的数字正在缓慢淡去,像被潮水抹去的沙画。
沈溯拿起手机,给社区医院回了条短信,只写了两个字:
“星禾。”
沈溯的拇指悬在送键上,社区医院的短信界面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星禾”两个字在屏幕上微微浮动,像要挣脱出玻璃的束缚。他抬头看向实验室窗外,正午的阳光不知何时变成了深海般的靛蓝色,滨江大道上的车流凝固成金属雕塑,每个司机都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瞳孔里映着同一片倒悬的星空。
“沈教授,您看这个。”小陈举着光屏冲过来,白大褂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渍。光屏上跳动着全球新生儿的实时监测数据,每个婴儿的心率曲线都呈现出完美的正弦波,与星图的o秒呼吸频率形成精准共振。更诡异的是数据栏下方的新生儿照片——所有婴儿的左胸口都有块淡蓝色印记,形状与“记忆为何会痛”星完全一致。
沈溯的手机突然自动送了短信。他低头时,屏幕上的“星禾”二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张陌生照片:社区医院的育婴室里,那个刚出生的女婴正睁着眼睛,小手抓着悬在摇篮上方的玩具——那是个用蓝白布料缝制的星图模型,其中代表“记忆为何会痛”的那颗星,正随着女婴的呼吸轻轻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