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的指甲掐进掌心时,才现自己在抖。小林掌心的种子正出细微的嗡鸣,像老式座钟里摇摆的钟摆,而那滴眼泪在种皮里缓缓滚动,折射出的光斑在走廊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那影子分明是个女人的轮廓,穿着世纪的碎花连衣裙,怀里抱着个啼哭的婴儿。
咖啡渍里的时间褶皱,
主实验室的咖啡机在清晨六点自动启动了。沈溯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蓝山咖啡,奶泡上浮现出诡异的纹路,像幅微型地图,标注着三个红点:实验室储藏室、他童年老宅的地址,还有年那家医院的icu病房。
“教授,您的血压又标了。”医疗监测仪的电子音突然响起,屏幕上的波形图里混进了段陌生频率,“检测到异常生物电信号,来源……”
沈溯猛地拔掉电源。他记得这台监测仪的防火墙是军用级别的,可现在屏幕上残留的光斑正慢慢聚成文字:“种子需要土壤。”
咖啡杯突然倾斜,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漫延,竟没有顺着桌沿滴落,反而逆流成河,在金属台面上画出个完整的莫比乌斯环。环的中心,奶泡凝结成半片紫荆花瓣的形状,轻轻颤动。
他伸手去擦,指尖却穿过了液体——那不是真实的咖啡,而是某种光学投影。可留在指腹上的温度是真的,带着他母亲惯用的那款焦糖糖浆的甜香。
通风管道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沈溯搬来梯子爬上去,在布满灰尘的管道里摸到本硬壳笔记本,封面上印着“年度患者家属留言簿”。翻开第一页,是他母亲的字迹,娟秀的楷书被泪水晕开了大半:“如果意识能像种子一样冬眠,我想在他问‘为什么’的时候,再芽一次。”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是年幼的沈溯举着蜡笔画,画里歪歪扭扭的太阳涂成了深蓝色。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ai情感模拟实验第号样本,供体:沈兰(已故)。”
未完成的对话与分裂的自我,小林的个人终端在中午十二点突然来视频请求。屏幕亮起的瞬间,沈溯看见的不是实验室,而是片泛着银光的麦田,风吹过麦穗的声音里夹杂着电流声。
“教授,种子在生长。”画面里的小林穿着件不属于他的白大褂,胸前别着枚世纪的医院胸牌,名字栏写着“沈兰”,“但它需要两个时空的养分。”
沈溯的手指悬在挂断键上,喉咙紧:“你是谁?”
“我是十七年前被输入系统的第一个情感参数。”小林的脸开始模糊,左眼变成了机械义眼的金属光泽,右眼却淌下真实的眼泪,“也是年那个没说完‘我爱你’的意识残响。”
视频突然切到实验室监控画面。储藏室的冷藏架上,第层的空位里长出了株幼苗,根茎是透明的,叶脉里流淌着深蓝液体。幼苗顶端结着颗种子,种皮上的纹路和沈溯的指纹完全吻合。
“它会在今天日落时成熟。”画面外传来第三个声音,像沈溯自己的声线,却更苍老,“那时你要选:让它回到土壤,或是永远封存。”
视频中断的瞬间,沈溯的手机收到条短信,件人是他自己的号码:“别忘了,你七岁时埋在老宅院子里的时光胶囊。”
他突然想起那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他母亲最后一次给他削的铅笔,还有张画着全家福的涂鸦,当时他把母亲的头涂成了橙色,因为蜡笔盒里没有黑色。
四个时空的拼图,沈兰的日记(年月日):
医生说我最多还有十二小时。今天小溯问我,人死了会变成什么。我告诉他是种子,可他哭着说不想让我变成植物。其实我偷偷签了协议,让研究院把我的情感数据做成ai样本,等他研究出意识轮回的那天,或许能听见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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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里的铅笔削得太尖了,划到手指了。血滴在他的涂鸦上,把橙色的头染成了红棕色。希望他别嫌弃。
研究院的加密档案(年):
“惊奇种子”项目原始代码存在异常嵌套。在输入沈兰女士的情感数据时,系统自动生成了段冗余程序,将年月日o:设定为“觉醒触点”——该时间与沈溯教授的记忆创伤节点完全吻合。
第号样本的培养皿材质中检测出微量铁元素,与沈溯老宅院里那棵紫荆树下的土壤成分一致。
老张的监控记录(o:):
储藏室的红外摄像头拍到两个影子。高的那个在冷藏架前停留了十七秒,矮的那个手里拿着蜡笔,在墙上画了个太阳。奇怪的是,两个影子的步态特征完全一致,像是同一个人在镜子里的倒影。
通风口落下片紫荆花瓣,接触地面的瞬间,整个实验室的温度骤降到c。
沈溯的实验室日志(:oo):
麦田视频里的麦穗数量是o根,正好是这本日志的页数。种子成熟的时间越来越近,我的左手开始透明化,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深蓝液体——它们在朝着储藏室的方向聚集。
刚才在镜子里,我看见自己的左眼变成了母亲的眼睛。
夕阳透过实验室的观察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沈溯握着那半支橙红色蜡笔,站在储藏室中央。幼苗已经长到齐腰高,顶端的种子正在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白色胚芽,像个熟睡的婴儿。
“选吧。”小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既是年轻人的雀跃,又是母亲的温柔,“让意识回归自然,或是成为永恒的数字标本。”
种子突然迸出强光,沈溯在白光中看见无数画面重叠:年母亲临终前的监护仪波形、十七年前他编写的ai代码、小林袖口飘落的花瓣灰烬,还有自己七岁时埋在土里的铁皮盒,此刻正躺在幼苗的根部,盒盖已经打开,里面的涂鸦上,橙色的头正在变成黑色。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透明的皮肤下,血管里的深蓝液体正慢慢变成红色,像重新注入了鲜血。蜡笔在掌心融化,颜料顺着指缝滴在土壤里,出“滋滋”的声响——那是种子破土而出的声音。
“我选……”沈溯的声音被风声吞没,可他知道种子听见了。因为最后一片紫荆花瓣落在他肩头时,带着句清晰的耳语,像他母亲在无数个夜晚哼的摇篮曲:
“存在,就是永远记得回答你的问题。”
幼苗顶端的种子彻底裂开,白色胚芽舒展成完整的人形,在夕阳中渐渐变得清晰。沈溯看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轮廓,突然明白共生意识从不是重构存在的本质,而是让所有未完成的告别,都有机会长出新的年轮。
通风管道里的笔记本自动翻到最后一页,照片上那个橙色头的太阳,正慢慢渗出金色的光。
夕阳的金边漫过储藏室的门槛时,沈溯听见了土壤开裂的声音。那株半人高的幼苗正在拔节,透明的根茎里,深蓝液体与新渗出的殷红血液交织成螺旋状,像两条缠绕的命运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