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尝此滋味,我才真正体会到何为欲壑难填,何为焚身不熄。
她拿出帕子,软软地替我拭去唇边残留的银丝与我方才失控涌出的热泪,动作间带着惯常的温存。
窗外日影又西斜几分,透过纱帐,将我们交叠的身影投在凌乱的锦褥上,模糊了界限。
她夫君的气息无处不在,如影随形,成了这亲密牢笼里最沉默的狱卒,而我,是甘愿被这气息锁拿的囚徒。
她闭目未应,良久,呼吸渐沉。
就在我以为她已睡去时,她却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慵懒舒展腰肢,唇边漾开一抹餍足的微笑“我何其有幸……既有了主人,又遇上贵人。”
我不解地望着她。
她轻轻牵过我的手,将我的掌心贴上她微热未褪的脸颊。
那触感柔软而真实,她轻声道“傻瓜,床笫之欢,终究当不得饭吃。天长地久才是真的。”竟与晚雪曾说之语如出一辙。
窗棂上天光已经黯淡,我掌心所贴的肌肤,也由最初的温热逐渐转为微凉,她忽地开口,打破了沉寂“听说夫君的五小姐也许给了你,”她忽地板起脸,指尖用力戳着我额头,语气娇横强硬“可你这贱奴待我的心意,半分也不许少!不准背叛我,更不准——”
然后飞快地背过脸去,声音中突然带上一丝哭腔“更不准你嫌弃舍弃我!无论我如何责罚你!”
我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声音沉哑却坚定“我李晋霄此生,只愿做你一人的性奴。此心此誓,至死不渝。”
她身子微微一颤,终是捂住脸在我怀中哽咽起来“我……我也会怜你、爱你……此心此誓,至死不渝……”
泪眼朦胧中,她嘴唇颤抖着,狠狠在我手背上咬下一记牙印“昨夜他称你贵人,不过是为着利益算计。你才是我周凝彤的贵人——一个心地高贵的人儿!”
我开始整理衣物,她也下了床,细心为我掸去膝上灰尘。此时,她突然又打了个喷嚏,掏出帕子来拭鼻子。
电光石火间,我心头猛地一亮,现了那个让我一直心生不安的细节——七师叔有蹊跷之处!
他在别处都是先咳后取帕,喉咙先痒再咳嗽,这是合理行为。唯独在四师叔那儿,他总是先取帕子再咳嗽。
我接过凝彤手中的帕子细细一看,果然是双层中空!
四师叔。灰衣男子葵花。虚空丹。
我指了指帕子,用冀师姐教我的手势,左手曲起四指,左拇指动弹两下,给凝彤比划“这个七师叔……”
她眸光一凝,瞬间会意,微微颔。指尖不经意般拂过鬓边,我这才瞥见那支蝶恋花金钗已重新簪于云鬓,流光微转。
“昨夜你走了之后,我便带着它,与他行房……”她突然将头部埋在我胸前,羞涩地笑了起来“真得很刺激!”
“古人只讲“随缘不变,不变随缘”,我却说,“随缘随着变,不变不随缘”——你我之间,情之所至,欢喜便好,何须执着于世俗礼法!”
她听得似懂非懂,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泛起些许沮丧“唉,我终究是读书少,不像你的绿茶精,既懂得与你谈经论典,又能和你一唱一和。看她平婚燕尔时如何待你吧。”
她忽地像是记起什么极要紧的事,绷起的小脸倏地凑近,鼻尖几乎要碰上我的鼻子,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再次提醒你——平婚佳期中,我与你严守正夫大防。方才让你进来,算不得我轻佻,不过是依“残欢借”之礼而行。李晋霄,你要个誓,此事若敢向她透露半个字,我——我便死给你看!”
我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心里微叹一声,也没太当回事,却未曾想过这个小小的誓言,日后竟给我带来无尽的煎熬。
出门之前我告诉凝彤,想在这里多陪伴她几日,明日不去桐城了,又让她将枢密院十一司的腰牌、那枚办差专用的骨制符牌,以及佩剑,都暂且交由我保管。
最后细细同她统一了一番说辞,以免将来应对时有出入,又再三叮嘱她,未来这十日切勿出门,万一不慎撞上相熟的察子,只怕要横生枝节。
晚饭后,岳丈陈老爷请我至他的书房。下午他遣人遍寻薇儿未果,便问我可知她的去向,我摇了摇头。
“这小妮子从小便是如此,有什么心事都藏得极深……”他手中缓缓捻动一串佛珠,抬眼看了看我,“她与你是一路人。”
我踌躇片刻,终于开口“岳丈,我从卓姐姐和十娘那儿听说,那宋嗣良绝非善类,又与薇儿早有旧怨,薇儿把初夜献给他,我倒是能接受,但若有了孩子,这一辈子就要牵连在一起,将来之事,很说不好……”
老地主沉默了片刻,突然一笑“好吧!这事我和会宋家说清楚。”
“和薇儿圆房之后,我就返回京都了,她最好也在年底过来陪我。不过,我计划明年上半年便来闽西为官,到时我们再一起回来。”
待念蕾与嫣儿大喜礼后,我便尽早离开京都;若能携子歆同行,自是更好。婚制改革之事不愿再沾,更想远离项仲才与隆德皇帝的朝堂巨变。
老地主闻言,沉吟片刻“贤婿既有此志,老夫另有一事相商。关乎十二娘所用之香水——此乃我昔年游历欧罗巴所得秘方。老夫愿将此方献于圣上,此物利润极厚,必能充盈内帑。圣上丰裕之后,或可早日归还你家世袭的王位,亦能助我等顺利推行鬼脸铜之策。”
“陈家献方,有什么要求?”我不动声色地反问。
他长叹一声“青铜之利已经太重,只怕陈家门第太低,将来守不住这泼天富贵。所以,香水之利老夫是分文不取——能早日还你家王位,我们陈家便一步登天了!”
我讶然于他竟如此慷慨,细想之下,却也完全理解他的顾虑——陈家仅他一个秀才,合族没有一个官身,这般担忧绝非多余。
他正要向我解释制香之道,我摆手打断“底香、中香与头香,是不是?我凑巧知道这个,另外,我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咱们新宋的香水比欧伦大陆更豪奢百倍。”
他此时已经不再像第一次听我讲英文那般骇然了,但仍是忍不住问“你究竟是从何处得知这些的?”
我微微一笑,用英文答道“Thesecretofperfume1iesintheba1annetotes。这是生财之术,我再和你聊一下你心中夙愿——灭辽之略。”
若不是今日他献了香水而分文不取,我还不敢和他深说。
他颤抖了一下身子,激动得两眼放光,呼哧喘着粗气“贤婿快讲!”
“商战诡道,以最低的成本,使辽国大乱,最终不战而灭其国。”说完我环顾四周,指着他的书房东墙上一面正衣冠的铜镜,“这,便是我的谋划。”
“如今新宋所用铜镜皆产自辽国,他们有数十万能工巧匠,有取之不尽的铜矿。我能研制的是一种比琉璃更透亮的物事,叫玻璃。再镀上特制薄膜,清晰度远铜镜,成本却极低——但这并非简单的买卖……”
此计如烹小鲜,先诱其食髓知味,再断其生计根本。
我向他详述了整个谋划初期,可差商队只携百来面玻璃镜入辽,专在贵族圈中展示,宣称是“东海秘镜”,价值百金,却只赠不售,交予辽国贵妇。
她们见之必然痴迷,待辗转求购时,再限量售,将稀罕劲儿炒得沸反盈天。
随后于辽地开设镜庄,以新式四柱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