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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第15页)

州衙的大牢中关押了不少同僚,马巍远进来之后便看到曾经那位围在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已锒铛入狱,再不见往日风光。

一路走来,马巍远甚至还看到了钱别驾。此人趴在稻草之中昏睡不醒,仿佛是一条死狗一样。

马巍远还未驻足多久,便被人推搡着往前。他也不恼,只淡然地跨进了这道门。

后面的陈司仓跟黄柄也在小声议论:“竟然连太守大人也被带过来了,不知道太守大人能在他们手里撑过几时?”

“若是那个相貌矮小、长相丑陋的来审,应当不出一日吧。”黄柄对此人恨之入骨,他甚至不知对方叫什么名字,只依稀听旁人称他为郑大人,应当是裴杼的得力干将,审他们时心狠手辣,叫人胆寒。

陈司仓却苦着脸:“你是不知道,若是换了长得漂亮的,下手更狠!”

说起这事儿陈司仓还觉得委屈,谁能想到那个姑娘比男子还要狠毒?

二人还没说上两句,便有人过来呵斥。

黄柄赶紧闭嘴,他们这些被关押的囚犯如今连聊天的资格都没有了。

陈司仓心灰意冷地蜷缩在狱中,他在想,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听信钱别驾对话跑去幽州借机生事,事态是不是就没有这般严峻?千金难买早知道,陈司仓再懊恼也无济于事。

可他又免不了升起一丝期待,如今太守大人被牵连,为求自保应当会尽力平息此事。即便平息不下来,好歹也有太守在前面挡着呢。比起太守,他们贪的那点三瓜两枣根本就不够看。这么一想,陈司仓又再次将心放下了。

那厢马巍远已经站在了裴杼对面。

在牢中审问,这下马威不可谓不大。不过马巍远却并未吓到,着一身太守官服,云淡风轻地站在中间,仿佛自己还在衙署一般。

蒋御史询问:“可要准备一张椅子?”

“……?”裴杼投来匪夷所思的目光。

蒋御史被裴杼看得有些羞愧,无奈歇下了这个念头。为了不让自己偏心偏得太明显,蒋御史遂转向马巍远:“嫌犯马巍远,有人指认你多年来收受贿赂,伙同沧州各粮商倒买倒卖常平仓存粮,大肆侵占民田,贪污赃款无数,你可认罪?”

马巍远笼着手,笑吟吟地看向蒋御史:“敢问是何人招供?”

“外头关押的官吏无不招供、无不指认,这样说,够清楚吗?”裴杼单刀直入。

马巍远颔首:“为官多年,马某御下严苛,诸官吏对我有所怨憎也在情理之中。”

齐鸣拍案而起:“你是不肯招供了?”

“未曾做过的事情,谈何招供呢?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我的宅子、甚至去我老家查证。我马某为官清廉,向来不屑于行贪腐之事,还望诸位大人莫听信了小人言语,冤枉了好人。”

齐鸣见他还有脸说这些话,气得想直接上手撕了他这张脸。

裴杼按住他,让他稍安勿躁。坦白来讲,裴杼一直看不懂这位马太守,他贪财受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自己入沧州以来,就没见对方慌乱过。如今连带着朝廷的钦差一块儿审问他,马巍远也是不慌不忙,底气十足。

可裴杼就是不懂,马巍远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他道:“凭你如何巧舌如簧,内有诸官吏画押的口供,外有郑斌等人记下的项目,每年输送给沧州衙门多少钱、各人分到了多少银两,一笔一笔都记录在案。”

马巍远闻言也不着急,撂下一句他没有贪,便企图将所有的证据抹去。见了齐鸣发怒他也不以为然,让他只管抄就是了,只要查抄到赃款,他任打任杀;可若是查不到赃款,也别想轻易污蔑他堂堂沧州太守。

他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还真要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他越是义正言辞,裴杼便越觉得他面目可憎。

“用刑!”齐鸣盯着马巍远看了半晌,忽然忍不住喊到。

他受不了了,裴杼受得了他也受不了。

“不可!”黄御史直接跳了起来,说什么都不同意,“他与你同为朝廷命官,眼下没有物证,你怎能屈打成招?即便真要提审,以马巍远的身份也应该槛送京师,让刑部、大理寺共审才是。”

马巍远听罢,冲着齐鸣勾了勾嘴角,似乎有了点挑衅的意思。

黄御史还在劝,齐鸣却充耳不闻:“即刻用刑,出了事我担着。”

三人仍不同意,齐鸣跟着拍案而起:“他不配合审案,对他用刑难道还有错?诸人口供都在此处,连他身边的小厮都已经招供了,承认马巍远收受贿赂,难道还能冤枉了他?”

黄御史立马看向裴杼,极力劝阻,要求裴杼将其送往京师。裴杼直接拒绝了,若是送到京城,那里还有他作决定的机会?最好是在沧州把罪名给定下,再将事情闹大,朝廷不治也得治。

裴杼仍旧按着审钱别驾的法子审问马巍远,中间因为他不配合,便打了二十杖。

可马巍远明显是个硬骨头,钱别驾不过才顶了两天,而马巍远抗了三天也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他挨了三日,黄御史等人连在裴杼耳边念了三日,念得无非是裴杼不遵守律法,对同僚施以酷刑。

裴杼听他们鬼扯,时常感到好笑,他不过打了马巍远二十板子就算酷刑了?要真是酷刑,马巍远还能撑三天?

就在裴杼等着算马巍远还能撑多少天时,朝廷忽然来了圣旨。

马巍远御下不力,致使手下官员勾结商贾,贪污受贿,遂夺去其沧州太守之位,贬为柳州吉县县令。余下受贿人员,或斩或绞,所有家产一应充公。凡涉事商贾满门抄斩,财产用于赈灾,命裴杼等人秉公办理。

圣旨宣读完后,最先疯癫的却是钱别驾:“不可能,你明明贪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只是贬官?”

他拿的远不及马巍远,为何会是死刑?

他不服!

马巍远依旧神色平静,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至于钱别驾对话,他也没放在心上,谁会跟一个死人计较?这事儿也怪不了他,要怪就怪姓钱的太贪心了,事事冲在前面,生怕自己拿的比别人少,甚至还想同他比肩。至于他自己,却从来都是谨慎行事,真查起来只要他咬死不认,甚至直接死在狱中,贪的那些钱也不会有人能挖得出来。

可是钱别驾就不一样了,那些钱他可是实实在在花了的。

裴杼让人将还在喊冤的钱别驾等人带下去,独留下马巍远。

为了这桩贪污案,裴杼也是好些日子没睡整觉,如今脑袋还有点隐隐作痛。忙了这些天就是这么个结果,最大的贪官逍遥法外,他属实不能接受。

“是你给朝廷报的信?”裴杼主动开口。

“是我,也不算报信,只是将沧州的情况尽数秉明罢了。若再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便是将贪上来的钱分作两份,七成送往宫里,三成送去张丞相府上。西北正缺钱用,这笔钱送到了陛下心坎儿上去了,再有张丞相帮忙,我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了。”马巍远不是不痛心,但是为求自保,他不得不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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