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舟带兵的能力有多强。
朝中派出探子这事儿瞒得过旁人,却没瞒住张茂行。他在京城办差的这段时间,虽看起来默默无闻,但有裴大人的资金支持,该疏通的关系早已经疏通好了。
知晓齐霆去查铁牛先生,张茂行也觉得古怪,是以更加不敢耽误,连忙写信传回幽州。
王绰收到消息后,便猜到肯定是那刑部尚书说漏了嘴。
朝中除了他,再没有旁人知晓江舟的本名,不过如今追究起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赶紧将江舟的事应付过去,他们可以跟齐霆撕破脸,但绝对不能在攻打东胡之际撕破脸,至少,也该等到东胡投降之后。
幽州这边的人都好安排。一般百姓不常见到江舟,都是各处衙门跟永宁县的人见得多,以裴杼在幽州的口碑,借着他的名义上下疏通一下,暂时糊弄已是足够。但裴大人那边也该提醒一二,让他尽量安抚好齐霆。
齐霆的人来得也快,转头便抵达了幽州,开始对江铁牛为人明察暗访。这样厉害的一位将领,幽州城中百姓竟听都没听过,竟像是横空出世一般。直到打听到永宁县附近,见过江铁牛的百姓才渐渐多了些。
永宁县百姓言之凿凿地表示,铁牛就是他们永宁县的人,连家里祖宅在哪都指出来了。又说他因为父母被胡人所杀才对胡人恨之入骨,所以在战场上表现得那般神勇。
暗探追问他家中可有别的亲戚,村民们无不是连连摇头,异口同声:“没了,这孩子命苦,一家老小都被胡人给杀光了,要不他怎么会参军呢?”
“那为何之前没有听说过他的威名?”
“他从前也没被裴大人栽培过啊。”百姓们回得理所当然。
等到追问起江铁牛的相貌时,村民又异口同声地表示江铁牛其貌不扬,又矮又壮,亏得军营不是个只看相貌的地方,否则凭他的长相,即便有一身蛮力也进不去。
一连问过许多人,都是这样的回答。
不过暗探也不会这样就被糊弄了过去,他们还找上了隔壁安平县县衙的人。
张县令觉得这件事诡异得很,这些人分明是京城口音,却来他们这儿打听江铁牛的事。江铁牛那可是他们裴大人的臂膀,他若是出了事,肯定不是小事,甚至还会连累到裴大人。
若要明哲保身,最好还是实话实说得好,但做人要讲良心,他们安平县能有这番造化完全是靠着裴大人,张县令不能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他们都足够信任裴大人,来日即便出了事,想来也有裴大人替他们担着。
这么一想,张县令也就毫无负担地叫人去回话了。依旧按着王绰的吩咐来骗人,哪怕就说谎了对方又能如何?是他们自己行事鬼鬼祟祟,非要来幽州打听不该打听的人。
探子将该问的都已经问过一遍,于是立马给京城传信,但人却还没走。陛下尤其执着于这位江铁牛的长相,不仅让他来幽州打听,甚至还想让他想法子去前线核实。
前者轻而易举就能完成,后者可就难了,他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混到前线去,东胡王廷距离幽州可远着呢。
齐霆怀疑江舟身份一事,裴杼不久也得知了。
他真忍不住想破口大骂,怎么会这么巧,之前那么多次都糊弄过去,偏偏这次因为什么刑部尚书说漏了嘴,忽然就将江舟推到了风口浪尖。
齐霆疑心病那样重,这件事估计得没完没了。即便王师爷能一时敷衍,早晚也有要入京拜见的一日。见不到江舟真容,齐霆不会死心的。
“先前那么多的钱,都喂到了狗肚子里去了!”裴杼一想到自己付出那么多,便有些气急败坏,心疼自己的钱,更心疼那两匹汗血宝马。
沈璎扫过王绰送过来的信,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冷静道:“即便刑部尚书没有多嘴,早晚也得有这一遭。江舟的战功太耀眼,捂不下来的。”
“那至少能迟一点。”裴杼道。
被齐霆这么一闹,许多事情都不得不提前谋划了。裴杼当然不希望王绰他们还活着的事被公之于众,以齐霆的性子,一旦得知王绰江舟几人没死,多半会不顾一切地反扑。幽州兵力是够了,可直接跟朝廷对上怕也得过段苦日子。
稳住齐霆,是眼下必须要做的。
裴杼只当是不知道这件事,又从仓库翻了几箱珠宝出来,捎带上几封请功的信,一同送去京城。
写完后,裴杼又立马给江舟透露了此事,并让他加快攻势,务必要在年前拿下东胡,尽快将北边这块地盘攥在手里。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且不说江舟收到信之后会如何生气,只说东胡王廷已经快要被逼疯了。
他们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幽州那些士兵,明明都已经入冬,压根不适合开战,结果这群人忽然之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进攻越发凶猛,压根不给他们留半点生路。
东胡境内还有些血性的士兵坚持对幽州反击了两次,后来也渐渐没了声。外加有西骨族强势加入,更有周边小部族见缝插针给他们来几下,东胡王廷已经岌岌可危了。
从前都是他们欺负旁人,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沦落到人尽可欺的地步,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再说齐霆收到密探的来信之后,竟然有些不忍直视。他们不仅记录了江铁牛的生平与长相,甚至还给对方画了一张肖像,一副奇丑无比又张牙舞爪的人像画。
齐霆合上了画像,不明白人怎么能丑到这种地步。
又一日,齐霆收到了裴杼的进贡,说这是他在黄龙府抄富户新得的宝贝,特意送入宫给齐霆赏玩。另还就前线战况给齐霆报喜,表示今年年底之前必能为梁国再添几州土地,又为前线奋勇杀敌的将士们请功,请求齐霆日后一定要给他们论功行赏。
若放在平时,齐霆只会赞誉裴杼对他的忠心,但是有了江舟的事,哪怕此事多半是个巧合,齐霆也依旧如鲠在喉。
他厌恶的不是裴杼,裴杼年纪小,多半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他憎恶的是江舟这几个人。只要有人同他们扯上关系,齐霆便寝食难安。
可眼下打听到的事,尚且不足以让齐霆发作。两军交战正在关键时期,他总不能因为一个名字就把江铁牛叫来京城,这也太儿戏了。
齐霆决定再忍耐一番,等到东胡的事尘安落定,等到他的暗探去前线,亲眼看看江铁牛是否像那些人说的一样奇丑无比再议。这件事情若不能弄清,他寝食难安。
暂时稳住齐霆后,裴杼又调了五千士兵前去王廷支援江舟,他自己则在后方准备好粮草,又将黄龙府附近明年要用到的粮种尽快送达发到百姓手里,以示安抚。
半个月后,梅燕娘传来喜讯,她们顺利同新罗、百济做上了生意,将船上的货物售卖一空,如今正回来补货。不仅如此,姑娘们还发现了倭国那边的商路,这回出海也是想将那儿的生意打通。
其他几个作坊一听说海运能赚大钱,立马要了州衙新制的几艘船,信心满满地准备出海去。
郑兴成之前随行,是裴杼怕梅燕娘她们头回出门没个帮衬,如今她们自己立起来了,郑兴成说什么都不肯出门了。他就出门一趟,裴大人便快要在黄龙府安了家,心思都不知道被谁给勾了去,若再去海外待个一年半载,裴大人身边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郑兴成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了,王绰也没逼他,只让他拿着这回出海经商赚的钱去南方买粮食,不管是小麦还是稻子,只要是新粮就可以买,多多益善。
郑兴成凑过脑袋,满脸疑惑:“不对啊,幽州分明不缺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