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能买通他人替考,也无法一次次剔了他人功名,再不济,便寻个官大的入赘。”
她声音清脆团喜,像是幼稚孩童在凭一己之力与人争执,纵使看着滑稽可笑,却有着一股不输人的勇敢。
当初威胁冯河那人,因他家世不显,又落第不中,便是百般轻蔑,可倘若冯河高中了呢?
倘若冯河高中三甲,甚至高中状元。
纵使苏家身后是太子殿下,一个庸碌平平、年过半百仍是六品小官,和一个炙手可热、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弃驹保卒。
柴冬像是拨开云雾,从受气悲伤的泥坑里爬出来,才陡然惊觉,冯河的做法好像确实不妥。
他为何不化冤屈为动力,发奋科考呢?诚然改变这坑泥潭无法浊清,但他仍可以改变自己不是吗?
角落中,一道削瘦无形的身躯慢慢从墙边滑落,凌乱打结的发丝遮住大半张脸,眼泪无声流入鬓发。
一截枯枝被手压断,清脆声脆突兀响在街巷,惊动了不远处的几人。
姜回眼眸微动,忽然笑一声:“冯河,你,是在装疯。”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想到冯河这么做的原由,姜回只说了四个字。
“作茧自缚。”
“装疯?”柴冬惊道,“姑娘何出此言,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想不开去装疯?”
冯河掩面而涕,囫囵不清的低语,饱含沧桑与痛苦。
“我自诩饱读诗书,却救不了我娘,更因我之故老父身死。”
“尺有长短,人亦如此。我不过凡夫俗子,又有何力抗衡,我该认命!”
“既然认命,又何必做出这一副悲凄自怜的模样。”姜回低眸,街巷窄门前的灯光隔绝在她身后,照不进眼底分毫,只留下幽深渗骨的凉。
“徒惹人笑话。”
冯河好像被人扔进深不见底的冰窟,冻的牙津发颤,黑夜将他混沌的淹没,却又因那一丝隐约透出来的微光,而挣扎。
可他不是绝处逢生的大人物,他只是阴暗里仰视洞口的蝼蚁,卑微的、见不得光的缩在潮穴,负疚和骤然击垮他的平凡在那光中牢牢浇注了铁水。
他爬不出去。却又愤恨着、不甘自己数年苦读只配沦为他人口中愚蠢、不知变通的足下之石。
悬梁刺股、一心读书不以左道为途的难道反成了错?
是、他平庸、平凡、并不起眼。
可试问天下学子,天才又有几人?
平者,才是天地之道。
官宦商贾,哪个不以民奉养,却反过来视民为踏路之石,这还不够,他们还要嫌憎这石肮脏、丑陋。
被经年雨打日晒,是这石无有沟壑,不通曲营,活该一生脏朴暗沉。
荒谬。
可要天地以正,尊卑倒悬,何其艰难。
冯河怕了,他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