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朵望着脚背上那点血珠滚进嫩芽的褶皱里,像颗被草叶含住的红樱桃。
山风卷着桃香扑来,她忽然觉得脚心的刺痛不是疼,倒像是大地在挠她痒痒——上回被菩提祖师用戒尺敲手心时,老头还念叨"皮厚得能扛雷",此刻倒比那回还痒些。
"嘶——"她踮起脚想躲开,却见血珠渗进的泥土正裂开蛛网状的细纹,银蓝色的菌丝像萤火虫的尾巴似的钻出来,沿着她的脚印蜿蜒成圈。
最靠近脚趾的那根菌丝突然往上一蹿,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凉丝丝的。
"嘿!"她蹲下身,指尖刚要去戳,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三个青毛小猴扒着桃枝往下瞧,尾巴尖儿绷得笔直,像三根被风吹歪的芦苇。
"小小仙姑!"最小的那只喉结动了动,"您您脚底下那光"
"怕?"孙小朵歪头,故意把沾着血的脚往小猴方向挪了挪。
菌丝立刻追着她的动作亮起来,在泥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星图。
小猴们"吱溜"一声缩到树后,只露出六只圆溜溜的眼睛。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间的桃枝被风掀得乱颤。
前日菩提祖师还念叨"女娃家要坐有坐相",此刻她偏要踩碎那些规矩——左脚踩过带刺的荆棘,右脚碾过沾露的野莓,每一步都让菌丝"唰"地亮成一条光河。
"疼不疼?"萧逸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她转头,见那白衣少年倚着桃树,手里转着片被踩扁的花瓣,嘴角挂着笑。
"比你上次偷喝我的桂花酿被我追着打,疼得轻些。"孙小朵甩了甩沾泥的脚,"你倒说说,他们怕啥?"
萧逸指了指缩在树后的小猴:"怕离经叛道。
上回巨灵神来巡山,说仙足当踏玉阶,他们连野果都不敢往歪里长。"
"那便教他们别怕。"孙小朵眼睛一亮,突然往泥地里一滚。
草屑粘了满头,衣襟沾着黑泥,连鼻尖都蹭了块土。
她爬起来,在湿地上踩出一串歪斜的脚印,每个脚印旁都用树枝划拉几个字:"我脏我累我喘"。
小猴们从树后探出半张脸。
最大的那只挠了挠耳朵,试探着踩了踩她脚边的泥地——一个圆滚滚的猴脚印立刻亮起来,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我也疼"。
"妙!"孙小朵拍着腿笑,"再来!"
第二只小猴壮着胆子踩下,脚印旁的字变成"我不美",荧光比先前更亮。
第三只小猴蹦着跳着跑过来,踩出个带爪印的脚印,字是:"我要摘歪桃!"
"干净的路,是死路。"孙小朵叉着腰大笑,间的桃枝被泥染得暗,倒比插着金簪时更鲜活。
西荒的夜风卷着沙粒打在萧逸脸上时,他正蹲在那片"步行阵"旧址旁。
三日前他看见有个挑担的老汉试图用石板铺直小道,今日清晨石板已被冲得七零八落,野草丛里却多出二十三个新脚印。
"怪事。"他摸出怀里的竹笛敲了敲地面,突然顿住——草叶的震颤顺着笛身传到掌心,像极了小时候在东海听见的潮声。
深夜,他裹着斗篷守在坡上。
月光漫过草尖的刹那,他看见每片叶子都在微微抖,草茎与泥土接触的地方泛着幽蓝的光。
那些歪斜的脚印落在草叶上,震动顺着叶脉钻进地脉,竟与他心跳的节奏合二为一。
"不是人在选路,是地在选人。"他猛地站起来,斗篷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次日他砍了根野藤,编了块无字木牌插在坡顶。
木牌第三日就被风吹倒,他却笑得比见着日出还灿烂。
南荒的油菜花田飘着甜香时,韦阳正蹲在篱笆边撒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