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绿色山丘上慢慢踱步下来,踩过旷野上残留的雪块,遥遥地朝她走过来。
这时邱一燃的腿已经很痛。
她没有精力去揣测对方为什么不给出回应,雨水淌在脸上,从睫毛淌落到眼睛里。她很狼狈地抬起手肘挡住过分刺眼的光线,动作很慢地往那边走去——
直到羊群相汇。
隔着纷飞的尘,黄灿灿的雨,有个人在她面前停下步子,喊她,
“邱一燃。”
邱一燃怔住。
她挡在脸上的手缓缓垂下,视野里仍旧是山丘和原野。
光线适时挪开。
眼前的人变得清晰,像上帝在亲手为她的眼睛调整焦距。
那一刻羊群持续骚动,擦过她的残肢,她也终于看清眼前人的面目——
“黎无回?”
哈萨克斯坦的疆域一望无际,唯独她们狭路相逢。
一群迷路的羊,终于将两个走散的人推向彼此-
“你怎么会从山丘那边过来?”邱一燃呆呆地问。
“我来找你。”黎无回在持续骚动碰撞的羊群里说。
“找我?”邱一燃不太理解。
黎无回“嗯”了声。
她也已经被淋得很湿,整个人身上披着太阳,金光灿灿的,也湿答答的,
“我看见你了。”
她对她说,
“我看见你走到这段路之后,就在往山丘那边走。”
“我还看见你翻了过去,像是故意躲着我一样。”
“我……”
有一只羊擦过邱一燃的腿,她艰难地梳理着现在的状况,
“我可能是在找信号,然后没注意我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截肢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痛苦,从那之后她的状态变得很不好。
不仅要忍受与假肢磨合的痛苦。
还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于是她的思维和行为都变得很钝,不像常人那般能迅速反应过来。
“这里很危险,你不要随便乱走,也不要随便想事。”即便是在陌生的哈萨克斯坦,黎无回也没有因此而责怪她。
她只是对她说,“以后就算是再生气,也请你冷静一点。”
“可以走,也可以像今天这样扔下我。但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可以吗?”
“我知道了。”邱一燃觉得鼻酸,却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
“那我刚刚怎么会没有看到你。”
“不知道。”黎无回摇头,说,“看到你翻过去,我也跟着你翻过去。”
“但是……”
说到这里,黎无回有些犹豫。
“但是什么?”邱一燃看上去十分茫然,她还不知道自己此时看上去格外狼狈,双眼发红,鞋上沾满雪尘。
整个人湿答答地,像个快要化掉的雪人。
“但是,”黎无回简洁地说,
“我觉得你既然在往这边走,就应该是不想一回头就看到我。”
说完,她就从自己手里掏出手帕,干的,递给邱一燃。
邱一燃发怔,她知道黎无回没有说错。
所以没有去接手帕。
黎无回等了一会,看到邱一燃也没有反应。于是干脆自己上了手。
隔着手帕——
她终于有机会再触碰到邱一燃的眉眼,不是会碎掉的梦,是实实在在的,体温,轮廓,皮肤……这种感觉让黎无回很留恋。
但邱一燃的状态看上去实在是不太好。
黎无回不知道如果自己过于贪心,又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
所以,她只是在帮邱一燃擦了擦脸上的水之后,就将干净的手帕塞给了邱一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