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里说——
今天是春分,春天到了,会让世界焕然一新,带来新的希望,
这条新闻只是开始。
之后从这一天开始,邱一燃每天都收到与此有关的推送,就好像,Spring这个名字和春天、和新希望的相关性很高。
手术当天。
她靠在病床边,看到窗外生出新芽的树,那是一种很不一样的绿,在阴郁的冬天让人眼前很亮,也很像黎春风那条围巾的颜色。
那天,她也再次收到关于春天的新闻推送。
想起了很多春天的事情,也想了很多下个春天的事情。
人在做手术之前都容易把自己想得像是破釜沉舟。最后,在进冰冷的手术室之前,她忍痛,也鼓起勇气,为未来的自己定时编辑了很多条邮件。
每年一条。
每年都在春分时发送。
她当时只是抱有很小很小的希望,却从没想过,这些邮件真的会在某一年发生效用-
那场手术做完后,邱一燃因为术后并发症,很久才出院。
那天,她独自拄着拐杖走出来,忽然感觉有阵风徐徐地刮到脸上,不像冬天时那么寒,风里有了一种更温暖的味道。
她迟钝抬头,看见医院门口那棵树的嫩绿枝芽,已经全都发了出来,满当当地挤在眼前,也看见马路对面LED屏幕上的黎无回,才发现整个世界已经都是春天。
很纯粹的,生机勃勃的,春天。
从这一天起。
黎无回开始像某种春日病毒,在邱一燃的世界里迅速弥漫,入侵,慢慢洗去她对这个人过往的所有独有记忆,在声量越来越大的讨论声中,变成另外一个崭新的人——
从来不会被抛弃在雪地里,从来不会蹲下来为别人系一遍又一遍的鞋带,就算被镜头拍到在后台素颜穿着随意,也很自然地对所有看到这个画面的人粲然一笑……始终光芒万丈的人。
像春风,刮过春天,万物新生。
也因为这一阵风。
邱一燃忽然不想再回到林满宜生前的房子里,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所以。
她当时去了高铁站,随便买了一张高铁票,原本是想去一个温暖点的城市。
但高铁上。
她遇到两个年轻人在谈论假巴黎,于是浑浑噩噩地在假巴黎下了车。
在假巴黎的生活并不能算重新开始,她没有因为来到陌生城市,就突然间找到很多力量。
但这里的生活很平静。
最开始——
邱一燃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也只是为自己随便找了个住处,加上刚做完手术的残肢还在恢复期,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待在阴冷的房子里面。
重新再考驾照纯属意外。
她那时被正式评定为五级残疾,无法再继续使用之前的驾照。
这件事也像一个分水岭,彻底将她之前的二十六年人生,与她之后的人生划分开来。
在假巴黎租的房子并不贵,是老式楼,也没有所谓的安保措施。
于是。
那张驾校招生的卡片很轻而易举地就被从门缝中塞进来。
刚开始邱一燃并不想管,只是每天下床清扫。
后来,同样的卡片被反反复复地塞进来。
她不得不趁对方窸窸窣窣的时候打开门。
塞卡片的兼职生当场愣住,目光落到她空落落的裤管上,当场给了自己一个装模作样的耳光,然后结结巴巴地跟她道歉,
“对不起,我,那个,不知道。”
邱一燃笑了起来。
那时候她已经没有因为这件事有太多敏感,只是轻轻地说,
“以后不要再给我塞这些卡片了。”
对方连忙答应下来,然后很局促地鞠了个躬,噔噔噔噔地跑到楼下。
邱一燃拄着拐杖去关门。
结果门没关上。
那人又噔噔噔噔跑上来,气喘吁吁地抵住她的门,头探进来,小心翼翼地讲,
“对不起!是我刻板印象了!我刚刚下楼还搜了,残疾人也可以考驾照的,还可以当出租车司机呢!”
这天太阳很充足,已经晒到邱一燃的肩背。她接过这个人匆匆塞过来的卡片,看见这个人又噔噔噔噔地下楼,独自在门口愣了很久,感觉自己忽然听见呲啦呲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