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黎无回垂着脸,没有说话。
定制接收腔的费用不算昂贵,在邱一燃能够承担的范围之内,她坚持自己来支付费用。
黎无回没有对她的坚持提出反对,就算看见她结完账之后不算太明朗的余额数字,也只是很安静地等待着她。
她没有问她以后打算怎么办,也没有问她要不要留在巴黎,如果留在巴黎打算怎么靠自己谋生,如果不留在巴黎,她们两个要怎么办?要不要重新捡起摄影这件事?如果有这个打算,又打算从哪里开始?
……
很多很多问题,不是到了终点就会自动解决。
邱一燃当然也知道,她和黎无回才和好没多久,两个人之间还是有很多事没解决——决定结婚又遇到困难,以后何去何从、身份差距和……和她到现在没办法很自然地接受亲密接触,这些都是障碍,况且黎无回的失语症也还没有恢复的迹象……
可她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
像个孩童在繁重任务里得到珍贵的游戏时间,舍不得浪费一点相爱时所产生的愉悦,也贪图黎无回的爱,只好让自己暂时不去想。
于是出了假肢中心。
邱一燃再次坐到副驾驶,还没等黎无回开回之前的酒店,她心里压着事,这几天情绪消耗又的确很大,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
她昏昏沉沉地睁眼,发现自己还在车里,而黎无回正真真切切地坐在驾驶位……
她松了口气。
又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睛,问,“到了怎么不喊醒我?”
黎无回本来直视着车前,像是在想事,听到她出声,才像是回过神那般,侧脸来看她,也朝她笑。
夜已经很深,光线模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雨,路灯湿淋淋的,像暖黄的雾,以至于黎无回这个笑也显得很模糊。
飘飘地,好像一戳就会破。
“你怎么了?”邱一燃睡眼惺忪地从车座上直起身来。
黎无回摇了摇头,表情模糊,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脸,手微凉,但贴在脸上很柔软。
邱一燃迷糊间想了想,也拍了拍黎无回覆在自己脸上的手。
黎无回笑,然后又按开她的安全带,大概是示意她下车。
邱一燃揉揉自己发困的眼睛,闷头下了车。
春夜的风还是微凉。
打开车门,就刮到她脸上,刺了她一个激灵。
她打了个哆嗦,再抬眼,看见分外熟悉的建筑和道路,却突然滞住所有动作。
这时。
黎无回也下车。
锁好车门。
她站到她身旁,影子和她并肩,倒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也齐齐躲在被雨淋湿的建筑底下。
这是邱一燃之前在巴黎的房子。
是邱一燃,把黎春风从十八区的廉价公寓,接回去的房子。
也是黎无回,把邱一燃从冷冰冰的假肢中心,接回来的房子。
邱一燃缩了缩脚步,忽然有点不敢上前。
黎无回站在她身边,搂她的肩,然后又自顾自蹲下来,把她快要散掉的鞋带解开,重新为她系一遍。
像三年前的平安夜,她们站在玄关分别,黎无回也这样蹲下来给邱一燃系了鞋带,邱一燃突然给了黎无回一个拥抱……
本来是很寻常的一个瞬间,可那天邱一燃坚决放开黎无回的手,于是她们就再也没有一起回过家。
直到三年后的现在。
黎无回重新撑着腿站起来,眉眼被雨淋得湿漉漉的。
然后在邱一燃错愕间。
她倾身过来,带来春日雨水的气息,带来那种极为淡的香水,也给了邱一燃一个很深很深的拥抱。
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却又好像在对邱一燃说——
欢迎回家-
按道理,这是邱一燃自己的房子,她不应该在踏进来时那么局促,也不应该有任何畏缩。
可是。
这个房子里面有太多被她扔掉的东西,也有太多她在三年内避之不及的一切。
她的相机,她的衣物,她习惯用的厨具,她和黎无回一起躺过无数次的沙发,她的鞋子,她亲手钉上去钉得有些歪最后又重新钉过一遍的那一幅画……
她的巴黎。
她的黎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