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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千歲 第75節

衛衣以為她又想起什麼地方還沒去,便說:“什麼事,今天有些晚了,不如明日……唉,你怎麼?”

“不是這裡的事情,”繁縷說著,竟然抽出衛衣隨身的匕首,抬手把一縷頭髮割了下來,說:“他們說,結髮夫妻到白首,來吧。”

衛衣笑了笑,接過匕首,削下一縷髮絲,說:“應是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說著,將兩縷頭髮相系在一起。

繁縷將這頭髮塞進湘妃色的錦囊裡,塞進衣服裡,抬眼看見山下升起了炊煙,繁縷驀然驚醒,跳了起來道:“哎呀,咱們該回去了。”

“上來,我揹你。”衛衣屈下身來,蹲在她身前。

繁縷猶豫了一下,看著衛衣清瘦的腰身,便爬了上去,摟著他的脖子趴在背上,衛衣就順著路往山下走去。

清涼的風拂過臉頰,繁縷輕輕咬了咬他的耳朵,涼涼的耳邊忽而感覺到一抹溫濡之意,衛衣後背僵了僵,咳了一聲,清聲道:“繁縷,別鬧。”

“好好,我知道了。”繁縷牢牢的摟住他的脖子,伏在他的後背上,晃晃悠悠的往下走,衛衣的手握著她的雙腿,背後的人甚是輕盈。

“相公,你真好。”繁縷道,抬手捏了捏衛衣的臉,嬌嬌軟軟的。

衛衣突然問她:“繡雪,繁縷,你想聽哪個名字?”

衛衣覺得,她仍然對這裡有所留戀,因為無法捨棄過去,所以才會近鄉情怯。

繁縷聞言思忖了一下,趴在他的肩上,說:“繁縷,就這個吧,是繁縷遇到了督主,嫁給了督主,以後就是繁縷了。”

繁縷想著白繡雪這個名字,笑得眼睛沁出了淚花,天高雲淡,春日遲遲。

衛衣側了側臉,蹭了蹭她的側頰,問道:“高興嗎?”

“高興。”

“你歡喜嗎?”衛衣輕聲問她。

繁縷趴在他寬厚又安穩的背上,她說:“歡喜歡喜,一百個的歡喜,一千個的歡喜,數不盡的歡喜。”

衛衣便答:“對,你所有的喜歡,都是我給你的。”

“什麼都是你給的,哭是你,笑也是你,衛衣,我也是你的。”繁縷最後一句話,趴在他的耳邊嬌而柔軟的說出來,一陣酥麻之意。

“你呀,盡會說好聽的。”衛衣笑著搖頭道,他聽得心都快化了,所謂溫柔鄉,便是如此了吧。

繁縷摟著他的脖子,忽然問他:“那相公還記得你的家人嗎?”

衛衣低頭看著腳下的路,淡淡的回答:“不記得,興許本就沒有家人。”

“是人都應該有的,沒關係,日後我就是你唯一的家人。等我們百年之後,我們就埋在一處,下輩子也在一起。”

“好,”衛衣握緊了她的雙腿,沿著山路慢慢往下走,說:“都聽你的。”

繁縷是生性柔軟的,看似不經打擊的,但面對困境與磨礪時,又出奇的堅韌,並非逞強,而是一種逆來順受般的柔韌,只要有可令她牽掛的,她就經得起,過得去。

她很怕吃苦的,也很怕坎坷的,但她為了一些事情,總是能出乎意料的強悍。

山竹在暮色裡看著他們,微圓的臉上洋溢著笑容,揚手大聲道:“師父你們可算下來了,快來吃碗麵罷,可好吃了。”

“下來吧。”衛衣停了下來,繁縷從他背上跳了下來,輕快的幾步越過他,說:“我也餓了,快些來嚐嚐。”

“師父走快些,我已經讓店家上了菜。”

衛衣走在後面,看著她和山竹回頭招呼他,他的結髮之妻,還有他的徒弟,他們身後是食肆微弱的燭火光色。

“來了。”

此時經年,江陵府的一處宅子裡,正是春末夏初時節。

他摸了摸臂彎裡繁縷的頭髮,如潑墨一般,柔滑絲潤,庭院中傳來雨打芭蕉聲,那真實的不像是一個夢。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為了一個女子這樣安然度日,想要歲月靜好。

那麼多的罪孽積身累累,早已然是罪無可赦,能有今時今日,乃是恩德備至。

窗外綠蔭濃郁,春雨淋淋,白海棠花簇錦攢,衛衣穿著中衣中褲,開啟窗子一股雨氣撲面而來,清涼舒適。

她還在身邊依舊好好的,年輕且貌美著,韶華正在,酣然沉眠,樓外簫聲幽遠,綿綿細雨。

如今的朝廷,已經沒有了西廠,更沒了西廠提督,只有遠在江陵陪妻還鄉的衛衣。

西廠是燕朝開國帝王左暮省所設立,唯權柄重,煊赫一時,也曾令百官戰戰,卻只存在了短短的十四年。

只有兩任提督,前者在任時短,奠定了西廠的基底,後者倒是以狠辣著稱,其名令人聞之喪膽,名為衛衣。

我有多少情意綿綿,說不出,道不盡,但我知,我心中有你。

有白頭之約,豈能不赴,縱有地獄無邊,而今,且安穩度日。

繁縷正坐在池邊的亭子裡,青石桌上擺著針線簍子,眉眼清晰,髮間簪一朵胭脂海棠,烏髮半挽,指尖被絲線纏繞,明晰婉然,柳眉秀長。

“繁縷。”

“過來坐吧。”繁縷抬起頭,笑靨如花,衛衣在她旁邊的欄杆坐下,看見池子裡的金魚悠閒自得,隨手拿了魚食碗來。

繁縷捏著繡棚的手指曲起,指骨關節處微微發白,低頭淡笑著說:“相公,我和你說一件事吧。”

“怎麼?”衛衣正拈了魚食,揚手灑向池子裡,一簇簇的紅鯉魚撲了過來,宛若火焰在碧水中盛開,幾簇荷花亭亭玉立,如詩如畫。

“昨夜我夢見,”她笑容不變,抬起頭認真的看向他,輕聲道:“你死了。”

第64章 番外 ·蕭均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