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腕的旧疤,在湿冷的海风和持续的隐痛中,仿佛变得更加敏感。
他无意识地擡起右手,指尖隔着粗糙的抓绒外套布料,轻轻摩挲着左腕上那坚硬冰冷的支架边缘。指尖触碰到的,不仅是支架,更是支架下那道早已愈合丶却在此刻隐隐作痛的旧日伤痕。
七年前,手腕缝针後感染发炎的那个深夜。
简陋的出租屋像个冰窖。他发着高烧,浑身滚烫,左手腕的伤口却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丶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般的剧痛和瘙痒。
他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牙齿咯咯打颤,意识模糊。窗外是呼啸的寒风和冰冷的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他紧紧攥着那个早已没电关机的旧手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多希望,下一秒,门会被推开,那个熟悉的身影会带着药和温热的水出现在他面前,像以前他生病时那样,用微凉的手探他的额头,用低沉的声音责备他“怎麽这麽不小心”,然後小心翼翼地帮他换药……
可是没有。
只有无边的黑暗丶冰冷和仿佛永无止境的剧痛。
他抱着发炎肿胀的手腕,在绝望的高烧和剧痛中昏死过去。醒来时,烧退了,手腕的炎症也奇迹般地消了一些,只是留下了一道更深丶更丑陋的疤痕。
那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这世上,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依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这具无论多痛都要活下去的身体。
指尖下的支架冰冷坚硬。
柳将舒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丶自嘲的弧度。
七年了,他以为他早已变得强大,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到头来,命运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再次将他打回原形。他依旧是个在伤痛中独自挣扎的可怜虫,甚至……比七年前更加不堪。
至少那时,他还有愤怒,还有“一定要变强”的孤勇。而现在,他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空洞。
“咚咚咚。”
一阵突兀而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内死寂的沉默。
柳将舒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兔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是谁?
房东?
还是……他猛地转过头,警惕而恐惧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扇单薄的木门!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椅子冰凉的边缘,指节泛白。
“阿加西(大叔)?”一个稚嫩而清脆的童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在家吗?我是住在隔壁的李秀敏。”
不是他……柳将舒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警惕并未完全消失。他沉默着,没有回应。
门外的女孩似乎有些犹豫,但很快又小声说道:“奶奶让我给你送点刚煮好的海带汤……她说看你一个人,手又受伤了,天气冷,喝点热的会舒服些……”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真诚和一点点怯生生的关心。
海带汤?
柳将舒的目光落在自己打着支架的手腕上,又看了看这冰冷简陋的房间。
一丝极其微弱的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如同寒夜里的火星,在心底的荒原上闪烁了一下,旋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