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开始前,炼丹房撤走了一半的禁军,萧祯被叫进了勤政殿。
阴云密布汴京的夜空。
“像是又要下雨了。”贞娘取了厚一些的披风为孟敏披上,宫中夜宴设在玄武湖旁边的花园里,夜里风凉她担心孟敏着凉。
孟敏的气色看着好一些,她吩咐贞娘把她最喜欢那套红珊瑚首饰取出来,笑盈盈替谢嘉宁带上:“嘉宁肤色白,红色很衬你。”
谢嘉宁有些惊讶:“这套首饰不是祖母留给娘的吗?你自己都舍不得,如今要给我吗?”
孟敏笑笑说:“原本就打算在你十八岁生辰那一日给你的,娘只有你一个女儿,好东西自然都是你的。”
“那谢玉书呢?”谢嘉宁玩笑似的问。
孟敏的笑容却僵了僵,望着女儿柔声说:“嘉宁,娘说过只有你一个女儿,从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玉书既不会分走你的宠爱,更不会抢走你身为永安侯小姐的一切,你只要和她多相处就会明白,她不是你的敌人。”
谢嘉宁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她不喜欢母亲总是维护谢玉书,若谢玉书不想做她的敌人,就该恪守本分,离她的人远一点。
门外有人挑开帘子进来,是谢之安。
孟敏脸色冷下去,不想谢之安踏进她的房中,可女儿牵着她的手说:“咱们一家三口好久没有一起出门了。”
她不想令嘉宁难过,便将那些恶语忍了下去。
谢嘉宁一左一右挽着两人的手臂,还像小时候一样,以为能缓和父母的关系。
可即便一同上了马车,谢之安有意讨好孟敏,孟敏也总是冷冷淡淡,不想搭理他。
一来二去,谢之安也觉得没趣,便也沉默了下去。
马车里一时气氛凝重,谢嘉宁几次调动气氛,孟敏也笑得很勉强。
她也沉默了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像从前一样,爹已经按照她说的把叶细珠母女送出了汴京,能做的都做了,娘既不想和离,却又不肯原谅爹……
车子里闷的她透不过气,三个人谁也不再说话,熬到了宫门外。
谢嘉宁还没下马车就听见孟今越的声音。
孟今越用她的大嗓门正在叫:“玉书,好玉书,你哪里得来这样好的马鞭啊?真送给我吗?你怎么这样好啊?那匹马我都食言没有送给你,你还送马鞭给我。”
谢嘉宁糟糕的心情更差了,她扶着母亲下车,看见衣香鬓影的宫门口,孟今越正抱着谢玉书,撒娇一般跟她说话。
她的姨母就站在一旁望着两个人,满脸的笑容。
从前孟今越抱着的那个人该是她。
母亲要她如何不把谢玉书当敌人?她的亲人朋友,就连从小爱腻歪着她的今越都被谢玉书抢走了。
孟敏像是意识到她的情绪,握紧了她的手,立刻出声叫了一声:“今越。”
姨母和今越这才朝她们望过来。
今越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立刻松开了谢玉书,神色尴尬朝她走过来,讨好一般说:“嘉宁姐姐,你今天这身真好看,这红珊瑚也很漂亮,我母亲那一套就从来不许我戴。”
谢嘉宁瞧见她手里的马鞭,轻而易举就认出来,那是小刀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是敌国第一猛将的马鞭。
她见过小刀把玩这条马鞭,她那时瞧见马鞭上的鸽血红宝石十分喜欢,想要看一看小刀都不肯。
如今看来,小刀是想带回来送给谢玉书,而谢玉书居然就这样送给了今越。
她真不明白谢玉书跟小刀到底是什么关系?
今越见她望着那条马鞭,以为她喜欢,便扬起手给她看:“是不是很漂亮?玉书送给我的,你要是喜欢,我借你玩两天。”
今越还像个小孩似的,爱玩爱闹。
谢嘉宁不想对她发脾气,便只是说:“谢玉书的东西我不要。”
今越便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很想替玉书说两句好话,可又怕嘉宁更生气。
阴沉的夜色下,谢嘉宁与谢玉书隔着几步对视,她很清楚的感觉到,谢玉书早已不是那个胆小怯懦的庶女了,如今的谢玉书坦然的站在皇亲贵女之间,甚至没有过来向她父亲和母亲行礼。
谢玉书像是变得一个人。
“我真的养了个白眼狼。”谢之安当即黑了脸,额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忍不住低声道:“我就该将她送去刑部,一个不孝之罪就足够让她游街示众。”
孟敏忍不住扫他一眼,想替谢玉书说话,却见几步外,裴衡裴将军朝谢玉书走了过去,站在她身侧低声对她说了什么,又抬眼朝谢之安看过来。
谢之安那嚣张的气焰顿时就没了,竟堆起笑脸,朝裴衡拱了拱手,要上前与他攀谈。
趋炎附会的嘴脸令孟敏恶心,她没有跟着谢之安上前。
而谢玉书见谢之安过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对裴衡说了一句:“我看到他恶心,你自己应酬吧。”径直从裴衡身侧走向了宫门。
裴衡目光追着谢玉书,又侧身对谨小慎微站着的裴母李慧仙低声道:“二嫂陪她一同进去吧,我随后便到。”
李慧仙低着头应了一声,跟上了谢玉书的脚步。
谢之安停在裴衡身侧,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这个女儿从小跟在她外室母亲身边,被教养坏了……”
不等他说完,裴衡就侧过头看他。
裴衡本就生的高,战场上厮杀数十年练就一身精壮的背膀,垂下眼来看他,像猛兽盯着一只羸弱的猎物,谢之安莫名生出胆寒之意,话也就顿住了。
裴衡瞧着他脸色冷淡,语气也冷淡的说:“永安侯很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我这个外人议论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