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拢共死了七口,最后只剩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也算给沈家留了个后,没有赶尽杀绝。
一老人分析:“毕竟那腹中的胎儿还没降世,没造过孽,跟十几年前那桩冤案也扯不上半点关系,所以那冤魂就给那孩子留了条生路。”
众人唏嘘不已,将这几件事一串联,简直细思极恐。
“不是说,沈家几口人是被虫子咬死的吗?”
“那可不是一般的虫子,那是从鬼衙门里带出来的虫子。”
然后知情人又把保和堂何郎中半夜去沈家,给沈大少爷诊治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那冤魂被压在鬼衙门无法出去,就让带着怨气的虫子寄生在沈大少爷身上,跟着他一道回了沈家。”
“是那冤魂索命啊!”
聚众的人越来越多,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整合起来,信息量越拼越大。
不知谁多问了一嘴:“那孙绣娘怎么会死在鬼衙门?”
“那地方进去了还能有命活啊,撞上邪了呗。”
“不是,孙绣娘好端端去那地方干啥?”
“哎哟你别说,她跟沈家大少爷不是有一腿吗,说不定这俩就是为了避人,所以跑去鬼衙门那种地方私会的,结果正好就落在那冤魂手上。”
“不至于吧,谁不知道那地方闹鬼啊。”
“就是因为那地方人人忌讳,去那里私会才不会被人发现。你看那沈大少爷失踪大半月,人就在鬼衙门,谁都没寻思去里头找啊。”
继而这没根没据的说法又被添油加醋一番,传得满城风雨。
陆秉只休息了不到半日,包扎了伤口就硬撑着出来寻人。然后路过酒楼时,听见一堂倌正跟客人们聊,鬼衙门闹动静的时候,月黑风高的,他们一拨人就围在街上,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直往里冲,喊都喊不住。
陆秉闻言脚步一顿,急问:“那人是不是身穿青衣,肩头和胸前都是血?”
堂倌一个劲儿点头:“是啊是啊,你当时也在场啊?”
陆秉蓦地变了脸色:“你说他进了鬼衙门?”
“对啊,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跟撞了邪似的,我们叫他也不应,直接就冲进去了。”
“有看见他出来吗?”
“没有啊,他进去没一会儿,那鬼衙门就塌了。简直地动山摇啊,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还有命活吗,指不定给埋里头了……”
陆秉来不及听完堂倌的话,转身便冲了出去,不当心撞倒了一个瘦弱的姑娘,他顾不上,连头也不曾回一下,径直往鬼衙门狂奔。
打死陆秉都想不到,他们昨晚刚掉进鬼衙门的古井,误入那邪门儿的太阴道体,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是个人都该知道要离那鬼地方远远的吧。结果一转头的工夫,周雅人又火急火燎闯了鬼衙门,这一进去就天打雷劈的塌成了废墟,连死活都不知道。
陆秉差点咬碎牙,突然后悔将周雅人从长安召来,这瞎子怎么总爱往那最危险的地方钻?!
被撞倒地的秦三望了眼陆秉消失的背影,默默捡起药包爬起来,没拍孝服上的灰,甚至连手掌蹭破皮都无动于衷,麻木地拐进僻陋的小巷。
天阴沉极了,她顶着一团乌云回到家,屋里用白布搭了个简易的灵堂,里面停着两副薄皮棺材,丧盆里的纸钱灰烬被风吹得满屋飘浮。
秦三在灵堂前顿了顿,又木讷地转过身走到另一扇门前,抬手敲了敲。
不多时,门从里面拉开一道巴掌大的缝,周雅人穿一件雪白松散的衣袍,黑发垂下来,只系了一根青色的发带,伸手接过秦三递来的药包。
“多谢。”
秦三摇摇头。
昨晚她在灵堂守了一夜,被雷电惊扰,大风呜呜刮进来,好似恸哭,扑灭了灵堂前的长明灯。
她差点以为是大哥二哥回魂了,一出来就看见一身血的青衣客,怀里还抱着个血淋淋的人。
秦三先是吓了一跳,接着青衣客就精疲力竭地靠在了墙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哑声道:“劳驾……”
秦三连忙拉开门冲过去帮忙,周雅人却抬手,下意识遮掩了一下怀里的人,像是怕被她看见。
秦三迟疑了一下。
周雅人解释一句:“她伤得很重,会吓到你,我来就行。”
然后他们就暂时借住在了秦三家。
秦三垂下头,很想回答不用谢,你也救过我,但是话到嘴边哽住了,她小声问:“真的不用请郎中吗?”
流了那么多血,把衣服全都染红了,她不知道打了多少盆水,最后端出来的全都是血水。
周雅人的脸色是一种血气不足的苍白:“不用,我会些医理,敷点药就行,麻烦你了。”
秦三再次摇头,没再吭声,转身往灵堂去了。
周雅人掩上门,神识恍惚了一下,因为受伤失血,又长时间不眠不休,所以整个人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体能已经耗到了极限,可他还不敢合眼,摊开药包,脚步虚浮地走到床前,随即俯下身,小心翼翼撩开被角,将秦三买来的药粉洒在白冤皮开肉绽的肩头。
她浑身上□□无完肤,这种情境下,谁也不觉得有什么男女大防,倒是这身烂肉骇人得很,换个人根本没眼看。
白冤双目紧闭,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任由周雅人给她上了半天药粉,实在觉得对方动作磨叽,她开了金口,声音里透着虚弱:“没用。”
周雅人抬头:“那什么有用?”
“这种刑咒割出来的伤,我自己就能养好。”
“所以现在放任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