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连忙上前,蹲下身小心挽起农妇的一截裤腿,肉眼并不能看见有何损伤,但是一碰一挪就会痛得农妇难以忍受。
马车其实没怎么冲撞到她,只是农妇惊吓过度,情急后退时崴了脚才会摔倒在地。
白冤撩开竹帘探望:“伤重吗?”
马夫抬头回道:“这位大嫂可能扭伤了脚,走不了了。”
白冤淡淡打量对方的脚踝一眼:“你是住这附近吗?”
农妇点头,并没看清出声问话的人:“对,我就住前面不远。”
“那便稍你一程,送你回去吧。”
如此,车夫便搀起农妇,攒了力道将她扶上马车。
农妇坐稳后才发现,马车内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生得好生俊俏,但是面色苍白无血,一副病重虚弱的模样,像是患了重疾,正不省人事地靠在女子肩头。
而那刚才跟她说话的女子蒙着面目,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浑身透着一副生人勿近的霜寒之气。
农妇莫名觉得有些发冷,本想答谢,一时居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有些惧怕似的朝角落缩了缩,吞吞吐吐道:“那个……打、打扰了。”
白冤半句废话也没有,理所应当地“嗯”了一声。
就好像真的被她打扰了似的,农妇有些畏惧且尴尬,不免低下头,她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
外面车夫开口询问:“大嫂子,是前面这条路吗?”
农妇忙探头出去,给车夫指路:“对,是,再往前拐个弯就到了,你跟着我这条大黄狗走就行,它认得路。”
“好叻。”
于是农妇又把头缩了回来,偷偷睨了白冤一眼,又睨了昏迷不醒的周雅人一眼,心下琢磨,这两人如此靠在一起,应该是夫妇吧?!
农妇没忍住又多瞧了几眼。
马车没多时停在一处半下沉式的窑院前,马夫热心地将农妇搀下去,又搀进院门,几乎是有些殷切地让大嫂注意脚下,又一边关心她脚伤,几句话就拉拢了关系。
农妇顺嘴问他们去向,车夫常年东奔西跑在外头拉客,性格颇为圆滑,很会跟人打交道,自然而然就带入了自己的目的:“我们要去的地方远咯,这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是疲惫得很,还没找到下榻的地方休息。本来想再赶一程,到城镇去找间客栈来着,结果天太黑了没看清路,这不,一不留神把大嫂子你给撞伤了,实在过意不去,一会儿我再帮你瞧瞧伤没伤着骨头。这马儿也奔袭一天了,再赶路肯定受不住,如今人困马乏的,继续赶路的话,万一再撞着别人就不好了,所以想请问大嫂子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在此打搅一宿。”
不容对方拒绝,车夫连忙补充:“哦,当然了,我们肯定不白住,会付你食宿的费用,还有治腿的药钱。”
农妇原本是有些防备心的,但是经过刚才事发后的一系列铺垫,隐隐觉得他们不像什么杀人害命的坏人,尤其这车夫格外心热面善,看着也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便只略微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
车夫顿时眉开眼笑,连连道谢,转而往外头跑去:“姑娘,不用连夜赶路了,咱们今晚在大嫂子家里借宿一晚吧。”
农妇扭伤了脚无法走动,家里又只有她和一条大黄狗,于是收拾客房铺床的活计就由车夫代劳了。
农妇让他到里屋的柜子里取棉被,又告诉他米粮存放的位置,让他们自己生火做饭。
农妇虽然扭伤了脚,但能坐在灶台后帮忙添柴烧火。
车夫动作麻利地添水淘米,就这短短一会儿工夫,车夫得知她家原本三口人,但是丈夫和儿子不在家,农妇说:“这不大河开河了吗,俩男人都去码头帮工了,要挣钱的啊,不然吃啥喝啥,冻土现在又种不出庄稼。”
两人一来二去正聊着家常,悄无声息的白冤突然闪现厨房,打岔道:“我刚看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在办丧事,什么人过世了?”
白冤说话的声音略带一股冷意,又这么冷不丁插一句,难免让农妇生出几分怯意,何况这时候白冤仍然掩着面目,这种藏头露尾的装扮着实让人不放心。
但是对方提起那家丧事,农妇脸色大变:“好几天前,我们村来了个戴着铁面具的凶徒,把老张他儿子小铁柱给杀了。”
第56章新月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覆着薄红的俊……
白冤揪住重点:“铁面具?”
农妇手里捏着根干柴,一时忘了往灶膛内添:“对啊,村里的狗娃子亲眼看见的,吓得他趴在地上不敢喘气,所以凶徒才没有发现他,不然,恐怕连狗娃子也活不成。”
白冤追问:“那铁面人是何装扮?”
小铁柱被杀害后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细节自然会在村民口中扩散开,农妇描述:“那人个头儿很高,偏瘦,扣在脸上的铁面具有些发黑,穿灰布衣裳,随身带着把长刀,他正是用那把刀小铁柱杀害的。”
外形装束正好与上次白冤见到的铁面人相符,她问:“他身边还有别人么?”
农妇立刻道:“有,有个小姑娘,当时就是那小姑娘跟小铁柱说了句什么,狗娃子没听清,谁知那铁面人手起刀落,直接就把小铁柱杀了。幸好狗娃子前面有一堆草垛挡着,他腿一软就吓瘫在草垛后面,才没被那凶徒发现,不然肯定是要把狗娃子灭口的。”
白冤生疑:“小姑娘?多大年纪?”她记得陈莺看上去并不像个小姑娘,硬要说,怎么也得是个大姑娘。
农妇蜡黄的脸被灶膛内燃烧的火焰斜照得通红:“据狗娃子说,那小姑娘估摸十五六岁吧。”
“长什么模样?”若说十五六岁的话,就不应该是陈莺。
“听说模样还不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长得倒也端正。就是特别瘦,细伶伶地跟个瘦猴儿似的,皮肤有点黑黄,穿的粗布衣裳,一看就是个乡下丫头……”
白冤听这描述,不禁想起跟罔象进入河冢那脏兮兮的丫头。
农妇道:“脸上还是额头上,还有块伤疤。”
待听到这句,白冤蓦地笃定了,那脏丫头当时还在河冢朝周雅人捅过刀子,额头确实磕了道伤口。
前脚跟罔象进河冢,后脚又跟陈莺铁面人搅和在一起,这丫头什么路数?
白冤问:“与他们同行的还有谁?”
农妇被问得一愣:“没了啊,狗娃子就看见他们俩,那铁面人杀了小铁柱之后,就把那小姑娘这么一提溜,一把给她提溜上了马车,然后就跑了。”
说不定陈莺和陆秉就在马车内。
农妇续道:“狗娃子见马车跑远,立刻从草垛后面窜出来冲过去,但是小铁柱已经没气儿了,哎哟,流了好多血,把身下的黄土都染红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