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冤身上刚担上一条新鲜的死冤,没闲工夫去找乱跑的小屁孩,径直朝对门那口窑舍走去,抬手敲门。
笃笃笃。
此刻已近晌午,村子里静悄悄的。
笃笃笃。
周雅人默默倒出一粒药丸干咽下去,让疲惫不堪的病体吊足精气神。
白冤唤了声孙小娘,然而屋内毫无动静,她看了眼晌午的日头,心道:难不成出去了?
正待此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冤偏过头,就见小丁瓜飞奔而来,手里挥舞着两张纸大喊:“药方,药方。”
白冤不明就里:“什么药方?”
“我爷爷,爷爷写的药方。”小丁瓜冲到二人面前,激动得呼哧带喘,“是我爷爷写的,我认得字迹,这是我爷爷亲手写的方子。”
周雅人问:“哪儿来的?”
“就在那边,”小丁瓜指着来时的方向,“那个崖边,有辆马车好像从悬崖上摔下来,车架都散了,地上好大一摊干涸的血迹,我就是在散了架的马车边捡到了这两张方子,被压在一块木头下,是不是,是不是我爷爷……”
小丁瓜说到最后开始哽咽。
白冤扫视上面那页的十几味药材,笃定道:“没错,是丁郎中给你开的那张方子。”
周雅人意外:“我的?”
“就是车夫送丁郎中回去抓药的那张。”白冤随手将药方拍进周雅人怀里,抬脚就让小丁瓜带路。
山峁崖高数丈,马车自上摔下来,砸塌了村民半孔土窑洞,车厢四分五裂散在窑背上。
白冤观样式与车帘足以分辨:“没错,是我们租坐的那辆马车。”
他们昨日寻了一天都没找到,不承想居然在封口村撞上了。
三人疾步走上前查探,只有车架没有马,缰绳绞断了,地上有一摊很大的血迹,还有一条拖拽的血痕:“村民应该把马拖走了。”
周雅人:“车夫和丁郎中呢?”
小丁瓜急红了眼:“我爷爷呢?”
“可能跟着马车一起坠崖了也不一定,得去找村民问问。”
如果摔下来的马被村民拖走了,马车上的人应该也会被村民发现后带走,就是不知道是死是活。
砸塌的土窑里已经没住人了,白冤毫不迟疑敲响临近一口土窑房的门,良久却无人应答,门后静悄悄的,好似一口空置的窑洞。
不太对劲,这村子里的人呢?为何家家关门闭户?
如今已过晌午,除了那个曹大力,她怎么连一个村民都没见着?
正疑惑间,一名被背篓压弯腰的年迈老人,佝偻着身子从此地经过,三角眼一转不转地打量着三个陌生人。
白冤迈过去:“老人家,劳烦跟你打听一下,这辆马车是不是前日夜里从塬上掉下来的?”
老人的白发盘在头巾里,那张脸老成了树皮,上面爬满黄黄褐褐的斑块,就这么两眼无光地盯住白冤,却不吭声。
白冤又问:“马车里还有两个人呢?你知不知道在哪里?”
没等到老人的回答,小丁瓜十分焦急:“婆婆,其中有个人是我爷爷,您知道他们在哪吗?”
老人沉默不语。
周雅人道:“马车掉下来砸塌了窑舍,有没有伤到村民?”
老人良久才终于观察完这三个来历不明的人,语速极慢地开了口:“你们是谁啊?”
白冤:“……”好了,这慢性子一句没答。
周雅人做了番自我介绍。
老人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又语速极慢地开口问:“你们找谁啊?”
白冤:“……”
周雅人耐着性子指向四分五裂的马车:“我们要找这辆马车上的两个人,您见过吗?”
老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眨了眨浑浊的眼睛,缓慢道:“死啦。”
三人皆愣。
小丁瓜的小脸唰一下骤然苍白,如遭雷击。
老人摇摇头:“窑洞塌了,就给埋啦。”
“不是,”白冤一时没转过弯,“把谁埋了?”
老人充耳不闻,转身便要走。
小丁瓜哇的一声哭出来:“婆婆,我爷爷啦?我爷爷啦?”
老人摇头叹气,盯着脚下的路,自说自话一样:“埋啦,埋啦。”
小丁瓜一把拽住老人的胳膊:“埋哪儿了?你们把我爷爷埋哪儿了?”
老人腿脚蹒跚,被拽得踉跄不稳,立刻变了副凶相:“你拽我老婆子干什么,想摔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