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当然气不过,顿时急头白脸怼回去,却又不得不承认这邪祟说得没错,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风中遗迹。
“他们怎么能这么残忍,破城后居然对老百姓大开杀戒!”
白冤瞥一眼义愤填膺的幼稚鬼,见他眼红得跟个兔子似的,开口道:“蒲州城兵民殊死抵抗,迫使攻城军久攻不下,因而造成无数伤亡,他们自然恼羞成怒,攻破后以屠城泄愤。”
“泄愤?!”林木瞠目,一方面难以置信,另一方面更难以接受,“拿老百姓的性命泄愤?!这些百姓手无缚鸡之力……”
白冤无情打断:“他们手里不是拿着锄头菜刀在反抗吗?”
说的什么话,屠刀之下还不许人反抗吗,林木出离愤怒了:“他们只是为了自保,被逼反抗,否则就只能任人宰割!”
白冤觉得这群打山里来的吉祥物实在天真:“在攻下蒲州城的将领眼中,这不叫自保,这叫叛逆。自古以来,叛逆者诛,蒲州百姓一旦被扣上叛逆的罪名,必然遭到清洗。”
难道举着锄头闹起义的还少吗?
林木百般不服气:“凭什么?!”
“就凭蒲州城不降。”这话是李流云接的。
白冤侧目,这里头总算有个明白人:“百姓若不顺服,必然造成或大或小的隐患,最省事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杀不服,杀叛逆,等把这些年轻力壮的男人杀尽了,自然就绝了后患。”
再者,这些征战四方的将士一路拼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攻城略地之后,主帅自然要犒赏部将。
至于怎么犒赏呢?
城中财富遍地,女人、美酒、金银,随他们自拿自取,也算鼓舞士气。
于是杀入城中的士兵仿如无恶不作的匪寇,奸淫劫掠,打砸杀戮,可谓灭绝人性。
况且,攻城军还得树威,胆敢抵抗,就会跟蒲州一样的下场。不然今后每攻一座城,守城的兵民都玩儿命抵御,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即便打了胜仗也会损兵折将,代价惨痛。所以要杀鸡儆猴,警示周边城邑,抗拒者诛,但降者不屠。
“杀尽?!”林木断章取义的只能听见这两个字,差点跳脚,“简直岂有此理,丧尽天良,难道老百姓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死在乱世兵戈下的百姓还少么。
“本来就是屠城,能有什么活路,除非……”白冤忽然驻足,盯着前方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色人影止住了话头,须臾后,她的视线落在周雅人的背影上。
与此同时,这片掀起的腥风血雨中,喊杀和惨叫与铭记的风语同时响起:“在下观澜,求景安王封刀!”
是的,除非封刀!
李流云的心脏猛地巨烈震颤起来,几乎破开他胸膛:是刚才那个人!他居然叫观澜!
满城刀环的声音叮叮当当,高举的白刃不计其数,手起刀落,便是一条条鲜活生命的终结,除非攻城的主帅下令封刀,屠戮才会停止,百姓才能免于一死。
所有太行道少年却在看见面前的场景时愣住了。
连钊茫然须臾:“怎么……有两个听风知?”
他们一会儿看看惨不忍睹的血人,一会儿看看手执律管折扇的周雅人,很快就反应过来,此刻为蒲州百姓向刽子手请命的叫作观澜,只是跟听风知长得一模一样而已,是“立象”中的“人”。
也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牵系。
周雅人怔然盯着那张与自己分毫不差的脸,情难自禁地跟了上去。
刽子手威风凛凛立在城楼上,观摩自己攻下的城池,又将在他的军功上记下辉煌的一笔。
景安王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战绩,欣然接纳了来者呈上的“战利品”。
林木惊疑:“那是什么?”
众人纷纷涌上城楼,欲想一探究竟。
白冤盯着满身血污的观澜,一副凄惨又潦倒的德行,通红的眼底仿佛要泣血,明明恨不得与其同归于尽,却还要忍辱负重的献宝交易。
“这是什……”
未等少年们看清,风中“立象”的情景倏忽转变,风语和号角同时响起:景安王得阴燧,下封刀令。
号角声便是封刀令。
以号角为信,闻声即封刀。
众人还没从“景安王得阴燧封刀”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孤身离去的观澜就被一条麻绳套住脖子拖进了黑暗。
第86章点天灯先别无理取闹,拔剑刺你身后。……
一个紧咬牙关、面目狠戾的男人正用尽全力勒着麻绳的两端,双臂肌肉绷紧到极致,用力间暴起根根青筋。另外两个男人则死死按住因窒息挣扎的观澜,几乎要压不住那双踢蹬的腿。
周雅人踏着被鲜血泼洗的青石板,半截身子陷入阴暗,亲眼目睹了这场绞杀。
他无能为力地站在立象之中,只是数百年后的一名旁观者。
旁观观澜濒死之际,沾满血污的手从按压着他的男人身下挣脱出来,痉挛着穿越时空洪流,猛地抓住了他。
恍惚间,周雅人好似与那双在绝境中涨到充血的双眼遥遥相望,那是一双无畏生死且又死不瞑目的眼睛,传递着不甘和绝望,饱含到死都无法澄清的遗恨。
观澜极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那根绳子勒住了他的咽喉,让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周雅人盯着一点点窒息而亡的观澜,浑身发冷,仿佛那条麻绳绞缠在自己的脖子上。
林木瞠目:“他们为何要杀他?”
此人明明让景安王下令封刀,保住了蒲州城剩余百姓,可这几个逃过屠杀的蒲州百姓却要活活勒死观澜。
李流云得以窥见一点经过:“因为在蒲州百姓眼里,此人是叛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