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摸到什么的时候,庄驭雪指尖一蜷,条件反射地往回收,而裴则明却按着她不放:“我的心在跳,你听到了么?”
“……嗯,跳得很凶。”
“是么。”裴则明语气低落下来,“没有白日时跳得凶。那时你走得太突然,我很难过。”
“……”
一身绯色的人跪坐在床上,一张脸被药布盖去了约莫一半,只有略显紧绷的下颌清晰可见。
她沉默片刻,简短地解释道:“因为我那时被一个魔头缠上了。就在你们离开隔间时,它将我从茶楼中绑走。还好得了新任仙使的救助,我才得以回来见你。”
……半个字的真都没有。
裴则明听她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好扯着嘴角笑了笑。
其实讲到此刻,话题已转,且庄驭雪也没显出要追问方才之话的意思。但裴则明主动将话题转了回去:“知道你有危险,我的心就会跳得很凶,你能用心看到这点么?”
她此话一出,庄驭雪终于用了些力,挣脱她的禁锢,几乎称得上迫切地将手收回。
她静默片刻:“此言何解?”
“三日前,在泾谷幽林初次遇见千小姐时,我的心便一如今日了。”
裴则明垂着眼,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心里反倒觉出了点痛快,“本没想说得这样早,怕冲撞了你,但既然你已察觉……我只好坦诚来讲了。”
庄驭雪的嘴唇张了又合,白如金纸的脸上涌起了一点血色:“为何如此?”
“这就是我方才说,怕污了千小姐耳朵的事情了。”
话到如此,裴则明福至心灵,一个绝佳的由头浮现至脑海。她慢吞吞道:“其实我……在许多年前,就已经遇到了一位难以忘怀之人。”
一片死一般的静寂中,她的声音延了几拍,倒像是犹带羞涩:“那人也是一名女子,而且与你气度相似,长相也……嗯,极其相似。”
说到这儿,她退开半步,歉然道:“但我并非有意怠慢你,也无意将你视作替身。我本想将此事遮瞒过去,只待自己调理好情绪。但千小姐虽视物不清,心却敏锐得很,倒不如我直接与你讲明,免你费心。”
她道完最后一个字,案边的红烛正好燃尽,焰头奋力跳了两下,无声地灭了。
候在房外的落园适时进了屋。
她正要另点上一支蜡烛,就被裴则明拦住:“夜已深,将此屋的蜡灯熄了吧。”
落园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慢悠悠地剪起了蜡烛。裴则明见她这般,刻意转过头,对榻上人道:“早些歇息,那绑走你的魔修已被铲除,不必担心了。”
听了这话,落园瞪了一下眼睛,嘴张成了一个饱满的圆,憋了一晚上的闷气终于散了:“原来千渡……千小姐不是故意支开我的,而是被那魔头绑走了?”
裴则明点头:“你错怪她了。”
落园一向口直心快,知是自己误解了千渡,便爽快认了错:“方才确是我有意怠慢千小姐,落园在此赔不是了,请两位小姐责罚。”
没听到榻上传来动静,裴则明便自己做了主张,只冲落园摆了摆手:“陪我寻了一天人,受累了,你也去休息罢。”
落园应声熄了灯,裴则明才站起身:“明日见,那我也回房了。”
她并未回头,因此并未见到榻上的人一动不动,像是被恶咒定成了一块沉默的、枯竭的木头。
就在她要推门而出时,榻上飘来一句又轻又低的话:“所以在初遇时,你冒死救下我,又说要带我走,只是因为觉得我与你的难忘之人有几分相似?”
“不是的。”
还没来得及思索,裴则明已经先一步匆忙否认:“……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动了恻隐之心么?”
“我——我那时撞到那么多人追杀你,你又沾了一身血,确引人怜惜……但我不是在可怜你,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她无措解释的空档,庄驭雪抿紧的嘴角总算松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有几分奇异的笑。
她低声道:“我明白了。”
她们说话这会儿,最先灭掉的那支火烛不知为何,又颤颤巍巍地冒起了微弱的光,一晃一晃。
她明白什么了?